几年前,读龙应台散文集《目送》的时候,我被这位一贯以泼辣的文风、深邃的思想示人的女作家感动了。书中那两句:“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不知道感染了多少读者。许多人也是通过她的《目送》《孩子你慢慢来》《亲爱的安德烈》等几本书,颠覆了对龙应台以往的认识,知道了“龙旋风”的内心深处也是充满柔情的。
每个人的人生都拥有丰富的色彩,被我们目送着远去的,不只是以血缘维系的亲情。在时间面前,一切挥手告别的都不可追回,所有离别都带着伤感的情调。
前些日子我去医院复查病情,在门诊大楼前遇见以前单位的一位领导。看到对方的第一眼,我们都愣住了,继而点点头,简单地打过招呼,寒暄两句。我觉得,其实我们是有很多话想说的,却一切尽在不言中。我离开原单位已超过了二十个年头,且再也没和这位领导见过面。这位曾经一头浓密黑发,说话惊炸鼓响,在单位非常强势的人,已经青丝变白发,双眼浑浊,说话也没有那股子精气神了;或许我在他眼里,也由当年风华正茂的小伙子,变成了疲惫不堪的“中年大叔”了吧?我们分手时互道“再见”,其实谁都不敢保证,在没有专门邀约的情况下,这次偶遇之后还能不能再见面。
这事让我又一次想到了离别。这些年,我也经历了各种各样的离别,有与挚爱亲人的生离死别,有与退休同事的分手告别,有与同学朋友的依依惜别,当这些时刻来临,心里总是五味杂陈。然而,每一回离别,我们都装作满不在乎,甚至连离别时应有的表情都没有,仿佛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刻。这样的现象不仅仅出现在我和我身边的人身上,眼下似乎许许多多的人都不把离别当一回事。我承认,现代交通的便利,深刻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在“地球村”里,飞机、高铁等交通工具,将天涯咫尺变成现实,于是,我们不必像古人那样,“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将离别搞得像永别,一字一句都是说不尽的惆怅、道不完的伤感。正是因为我们离别后再次聚首的可能性增大,我们释放离别时情感的力度也就随之缩小。然而,人类社会的特点决定了,我们天生是喜欢相聚不愿分离的,离别,注定会触动我们内心最敏感的神经。那么,以我们对待离别的态度来看,我们是不是正在失去某些最美好的情感呢?即便这样的态度是有所掩饰,甚至有所伪装的,但是谁又能保证长此以往不会习惯成自然?
我想起一件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那时候我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小青年,我们部门的副经理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态度和蔼,说话轻言细语,处理事情不急不躁,和手下员工的关系非常融洽。工作上,他尽量对我们悉心指导,并给予适当的照顾。工作之余,我喜欢读点书,他则练就了一手漂亮的毛笔字,由于爱好相近,我们也就挺谈得来。说实话,那时候我们同一批到单位的年轻人,是很喜欢和这位“老大哥”来往的,有些时候,对于我们,他的话比经理的话还管用。所以,当某一天单位领导突然宣布,要将他调到另一个部门去的时候,我们全都懵了,舍不得他走。他离开那天,特意来看大家,嘱咐我们好好工作,常联系,大家的话都不多,气氛沉闷且压抑。后来在工作中我们还打过交道,再后来我离开了原单位,等到再见面已是多年以后,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了,甚至找不到恰当的话来表达内心的伤感。
越是经过了生活的洗礼,越变得深藏与内敛,离别时应有的伤感就这样被我们刻意遮掩起来,哪怕内心波翻浪涌,脸上却平静得不见一丝涟漪,我不知道这是一种超然,还是我们遭遇了情感变异。当然,还有可能是在世俗生活的冲击下,“商人重利轻别离”,物质左右了情感的表达。无论如何,这都让人感到淡淡的悲哀。李勇
编辑:张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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