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为民
我读陆游的爱国诗词总会感到热血沸腾、豪情万丈,而读他的爱情诗词,特别是那首《钗头凤·红酥手》,眼底总会泛起泪花,被这位“小李白”的痴情与痛苦一次次打动。
1144年,陆游与青梅竹马的表妹唐琬喜结良缘,这对情投意合的人儿开始比翼双飞。爱情甜蜜的滋味,使陆游暂时忘却报国无门的沉郁,沉醉在夫妻琴瑟和鸣的幸福中。可是,天不遂人意,结婚几年,陆游与唐琬只开花不结“果”,陆母逐渐对儿媳产生了厌恶感 ,她更害怕儿子沉湎儿女私情不思进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唐母逼迫陆游休弃唐氏,孝顺的陆游百般劝谏、哀求无效后终于被迫与爱妻分离,唐琬改嫁“同郡宗子”赵士程,从此断了联系。
十年以后一个阳光灿烂、春风和煦的日子,陆游游览家乡山阴(今绍兴市)城南禹迹寺附近的沈园,不想与伴夫同游的唐琬邂逅。尽管陆唐二人已经分离十年,但彼此间并没有真正忘怀。这次偶遇,更增添两人的惆怅之情,彼此眼里看出有许多话想向对方倾诉。赵士程非常大度,虽然知道陆游与表妹的婚姻,还是按照唐琬的意思,安排酒肴招待陆游。陆游见人感事,心中感触很深,十年的苦闷一涌而出,遂乘酒醉吟赋,信笔题于园壁之上: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陆游面对眼前娇美的表妹,昔日与唐琬相偎相依游沈园的美好情景又浮现在眼前。他曾经踏着满园春色,牵着娇妻的手,漫步在杨柳阴下,累了,找一张小桌坐了,要几盘可口的菜,红润的纤手温情为自己倒上一杯黄酒,尔后夫妻频频举杯,细啜慢饮,美目脉脉含情,那是何等美好的时光呀!
唉,物是人非,造化弄人,相爱的人儿却被迫分离,如今眼前的佳人变成他人之妇。在酒精的催化下,陆游悲从心生,表妹呀,你知道吗?你离去后,我一直放心不下,愁绪满怀,品尝无尽的苦痛。这真是一个大错特错。今年的春天又“如约而至”,春景相同,人却今非昔比,时间的流逝,心爱的人儿的肌肤不再的那么红润,再没有当初的青春活力,憔悴了,消瘦了,看来“几年离索”也给她带来的巨大痛苦,心里一样饱受折磨。虽说自己情如山石,痴心不改,但是,这样一片赤诚的心意,该如何表达呢?明明在爱,却又不能去爱;明明不能去爱,却又割不断这段爱缕情丝。刹那间,陆游是五味俱全,有爱,有恨,有痛,有怨……百感交集,万箭簇心,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再一次冲胸破喉而出:“莫,莫,莫!”事已至此,再也无可补救、无法挽回了,不如快刀斩乱麻,忍痛叹一声——罢了!
不久,唐琬看到了这首词,她读后心情更加难以平静,想到自己幸福的婚姻却突遭横祸,被迫分离,悲从心生,含着眼泪和了一首词: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心事,独倚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唐琬的“和词”写出了劳燕分飞,自己满肚子的愁绪,也写出了欲哭无泪,强作笑颜的苦痛。可谓真情流露,撕心裂肺。正因如此,她不久之后就在抑郁痛苦中离开了人世。
陆游与唐琬的离异,造成诗人一生的遗憾。沈园一别,表妹唐琬因忧郁而逝,更加重了诗人心灵的创伤。唐琬成为陆游终身挥之不去的思念,永远的哀思,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思念愈深,他一生写了十余首怀念她的诗:四十八岁在南郑供职期间的“天若有情终欲问,忍教霜点相思鬓?”表达了对唐琬的深切思念;六十八岁叹道:“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七十六岁还吟:“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可见,诗人对唐琬的爱有多深、有多痛!
编辑:周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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