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千红
蜻蜓这小家伙,小时候被我们呼之为“玛玛灯儿”,很像个老外的名字。蜻蜓的身子修修长长的,羽翼又薄又透明又很柔美,飞起来格外动人。蜻蜓招人怜爱,常常成为画家彩笔下的角儿,在花间,在荷塘上,让人浮想联翩。我们不忍心将大自然的蜻蜓据为己有,就只能开动脑子,自己动手制作蜻蜓在天上飞。
做一只蜻蜓,只需吹灰之力。至于要做出一只可以像蜻蜓一样翩翩起舞的蜻蜓,就不是举手之劳了。做蜻蜓的工具就是一把小刀,做蜻蜓的材料就是一块竹片,有了竹片,有了小刀,蜻蜓就成了。
当年制作蜻蜓的时候,我们很投入,心无旁骛,气定神闲,蜻蜓的身子是从竹片上取下来的一根四五寸长的小竹签,剩下的竹片就是做羽翼的材料,用小刀把竹片削成一块比小指宽一点、比中指长一点、比指甲厚一点的小竹片,竹片中间再用小刀转着圈钻出一个可以插进小竹签的小窟窿,竹签紧紧实实地插进竹片,蜻蜓就成了。这样的蜻蜓和真的蜻蜓还是完全不一样,这样的蜻蜓,已经不是蜻蜓,身子比蜻蜓硬,翼翅比蜻蜓厚,飞翔的姿态也比不得真的蜻蜓美。而且,这样的蜻蜓,不是蜻蜓飞,而是飞蜻蜓。因为飞蜻蜓,依靠的是我们的动力;而蜻蜓飞,依靠的是蜻蜓自身的动力。而且,蜻蜓飞,是蜻蜓单独飞;而飞蜻蜓,是我们和蜻蜓一起飞。我们飞蜻蜓,飞的是心情,飞的是童年。童年快乐,就飞得高;心情美好,就飞得远。
童家寺的酱园铺,是我们飞蜻蜓的最佳去处。这儿有一个山包,酱园铺就在山包上,许多许多的大炉缸鳞次栉比地摆放了一地,炉缸上罩了竹编尖顶锅盖,围插的竹篱笆爬满了各种藤蔓。豆瓣的醇香从竹锅盖的缝隙里钻出来,萦绕在我们的鼻底。我们站上山包,背靠着竹篱笆,面朝蓝天,放飞竹蜻蜓。我们几个娃儿,一个郭五,一个李四,合掌站着,其虔诚的模样就像站在神庙里一样,我们把竹蜻蜓的竹签放在合掌中间,屏息凝神,各自的心中都默默地叨念着各自的放飞希望,既要飞得高,又要飞得远,还要飞得久,我们的要求是不是有点高,还有点多,导致掌间的竹蜻蜓迟迟不能上天。李四这个急性子实在憋不住了,两掌一搓,竹蜻蜓的竹签在两掌之间蹭蹭蹭地转动,带动上面的竹片也跟着转动起来,俨然飞机的发动机被点燃了。刹那间,竹蜻蜓从掌心转出指尖,飞了出去,直往天上升;郭五的竹蜻蜓也随着飞了出去,半空中回旋了一下,也在慢慢升,越升越高。升起来的竹蜻蜓,升起后又慢慢降落,已经到了我们的视线之下,我们只能从空中鸟瞰,它们的竹片旋转成了一层薄得透明的银白色圆盘,那时的我们,还不具备审美,我们只觉得它们就是从天而降的又薄又香的锅盔,想吃一口却吃不到。竹蜻蜓下是一个浅浅的水凼,周围长满丰美的铁剑草,最后,郭五的竹蜻蜓落入草丛,李四的竹蜻蜓则掉进水凼,掉进水凼的竹蜻蜓浮在水面,落入草丛的竹蜻蜓则忽闪忽闪地望着我们。
而今,能够飞上天的东西着实太多太多,甚至还有无人飞机,但是,有关竹蜻蜓的记忆却永远抹不去。
编辑:范秦龙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