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份解放初期的老房契上,出现了一个鲜为人知的公会组织名称:盐岩井公会。盐岩井,是自贡盐场的特产。1892年,盐商李伯斋因为淘办四井,在自流井杨家冲发现井加深至870米时,出现白色岩屑,舔尝极咸,后知为盐岩。试用沸水下灌,融解成溶液,推汲出井,竟然是高浓度的咸卤。后改灌冷水,效果相同。从此,自贡盐场拉开了盐岩井开发的序幕。后来随着盐岩井的增多,就自发产生了盐岩井公会,它是这些盐岩井商自行组织的民间组织。
罗筱元与盐岩井公司
1928年,专任(重庆)渝沙债权团与王三畏堂伙贸的大通枧经理的罗筱元,虽然在自流井占主要股份的火圈(烧盐的灶口)已经达到了91口,月产井盐近5000担,但是在整个盐场也只是一名中等灶商。尽管之后的罗筱元又与自流井的赵子瞻、潘孝移、曾邵伯、宋馨泉、朱则之、刘述之等人集资万元,在自流井太平街米行开设“利群钱庄”,但就其经营的企业规模来说,在自贡盐场还是算不上井灶大户。然而,后来因为一场反对李敬才等大场商的斗争,却使其在盐场崭露头角,声名鹊起。自此也就和自贡新兴的盐岩井公司联系在一起。
1929年,因受市场影响,自贡盐岩井的盐卤出现了供过于求,产浮于销的状况。当时与王三畏堂比肩的大场商李敬才等人通过四川盐运使郭昌明,乘机以“托拉斯”方式成立盐岩井公司,试图垄断和支配整个盐岩卤水的产销。这个举动使自贡盐场的中小灶商惶恐不安。为维护自身利益,这些中小灶商乃组织团体与之对抗。
罗筱元曾于1927年一度参与过“四·一二”事件前的国民党及该党领导下的商民协会,与其他中小盐商感同身受,毅然投入到了反对李敬才等人的斗争之中。当时的渝沙债权团不愿见到井方有公司与自己抗衡,但又不敢公开得罪李敬才,便支持怂勇罗筱元以私人立场参加灶商组织的“均益”团体。当时,罗筱元与自贡盐场的其他代表廖树卿、杨筱舫、陈戒于、王积良秘商对策,一方面以文电反对李敬才筹组公司,另一方面大挖其公司墙脚,促使其内部分化瓦解。他们以灶商组织的名义,与牛集成的江流井、王用之的如海井、颜伯师的同川井,以及大场商王和甫胞侄王幕陶的江源井签定了为期3年、按各井产量定配卤水的买卖合同。合同签字后,盐岩井公司内部大哗。
为了再在李敬才背后“捅一刀”,罗筱元等又说通兼做推户的颜伯师,拒不执行停推的命令,于是又起推卤水,供应灶户。这时,李敬才贿通法院,阻止推汲,查封锅炉,拘颜伯师入狱。双方斗争,已成水火不容,剑拔弩张之势。渝沙债权团代表刘润卿与驻井的川南警察司令部蔡玉龙关系密切,深知蔡玉龙所在24军内部派系状况,蔡非军长刘文辉的嫡系,而李敬才却是该军嫡系旅长张志芳的至交,蔡向来对李不满。罗筱元等人便约请刘润卿到蔡玉龙公馆陈情求救。蔡令法院启封锅炉,释放颜伯师。对此,中小灶户在罗筱元倡议下,隆重欢迎颜伯师出狱,在迎接颜伯师回来的沿途燃放鞭炮。欢迎的人群在经过李敬才寓所门口时,还特意停留,大放鞭炮,震耳欲聋,行人围观,道路为之堵塞。随后,蔡玉龙又电请24军军部批准,明令撤销自流井盐岩井公司。
在这场与李敬才的盐岩井公司的斗争中,罗筱元因敢于反对盐场头面人物,维护了中小灶商的利益而名声大振。不久,四川盐运使郭昌明来自流井视察,召集井灶双方代表协商决定,分别成立公司,以每关实售平均盐价按比例议定卤价,不得随意增减。井方负责供应卤水,不得有所短欠。颇受中小灶商拥戴的罗筱元,被推选为东场灶商制盐公司总务主任。此时,罗筱元已有稳定的私人企业和良好的社会声誉,便正式辞去大通枧经理职务,结束了在王三畏堂24年的打工生活,走上独立发展的道路。随后,罗筱元又相继当上了富荣东场瓦斯引盐灶商同业公会主席和富荣引盐运商同业公会主席。罗筱元渐成盐场新贵、知名人物。
盐岩井公司与军阀的斗争
1931年,军阀王缵绪兼任四川盐运使,他特别关注自流井盐业。他把自己的心腹、下属,安排布置在自流井盐场的一些重要位置上。比如其参谋长王仕任,就被王缵绪安排在自流井东场场署任署长,直接控制东场的产销机关。王缵绪又安排其妻舅李鸣九担任辑私营营长。这些军人出身的人,因为有省盐运使王缵绪作为后台,在自贡是横行霸道。
据说,自流井知名盐商李敬才考虑到自己在盐岩井中有“其昌”“金洋”两小仄子井,就事前与有关人员议定,盐岩井公司每月帮费1000元。那知,王仕任嫌少,不满意,在李敬才的哥哥李桐垓生日宴席上,公开向盐岩井公司负责人颜心畲提出增加300元。在遭到颜心畲的拒绝后,王恼羞成怒,串通辑私营长李鸣九,以颜心畲、颜宪阳有侵吞公款的行为为借口,敲榨盐岩井公司。当时,盐岩井公司经理是颜宪阳,颜心畲名义上是公司董事。颜氏兄弟二人出事前在成都风闻将有祸事临头,乃商量决定颜宪阳暂往上海躲避,由颜心畲返井应付。果然不几日,颜心畲在自己的生日宴席上,被李鸣九派人逮捕, 同时盐岩井公司的所有账薄也被一并抱走。以盐运署查账有浮支50余万元的情弊为名,命令盐岩井公司扣留历届经手人的股息,以备偿还股东。
盐岩井公司自成立以来,历任经理、副经理者,并不仅颜宪阳一人,在30几个董事中执行业务的董事,也早已更为10人一轮,依次管理公司业务。命令所称扣留历届经手人的股息偿还股东,并不止于颜心畲兄弟二人,牵涉范围之广,几乎公司的大多数成员均不能辞其责任。
公司迫不得已,乃一边通知裕商银行,非10个董事盖章不能支取款项,以防他人估提存款,一边又根据事实,具文反驳。之后,盐场公署复将董事长张庚九逮捕禁闭,这就更给其他董事和经办人员以严重的威胁,公司成员个个自危。对此,股东中有黄肇宇、王逐驹二人,认为非出50万元不能了结此案。于无可奈何中,盐岩井公司的董事等乃共同商定,采取“听其捕捉,并据理上告”的办法与之抗争。于是,一面推举刘哲群到乐山见王缵绪,要求发还盐岩井公司账簿以自行清查。一面又推举罗华垓、王用之、王少苏三人到成都向督办刘湘呼吁。刘哲群等人通过对所发还账簿的进一步清查,盐岩井公司并不存在浮滥开支的问题。盐岩井公司将这个清查结果由全体股东签名盖章后,印送有关各方,对所谓“浮支50万元”之说予以有力反驳。
罗华垓等人在成都因得到自流井同乡曾稚松(旧军政人员)的帮助,也比较顺利地将盐岩井公司出事的情况转达给了刘湘的秘书张必果。省督办署很快批示:交由富顺县县长和刘湘在自贡提款处处长殷静僧共同调查。哪知道这两个人也慑于王缵绪的权势,一个在富顺迟迟不到井,一个在井亦不作调查,以至于盐岩井案悬而不决。此时,曾经当过师长的曾子唯(自贡人)出面劝盐岩井公司出30万元,由他向王缵绪疏通。但是,盐场的罗华垓等人仍然坚持不出钱解决问题。罗华垓等人又通过在成都多方奔走,探听到王缵绪已经回到成都。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就采用双挂号信方式,把盐岩井公司股东清查账目的表册邮寄给他,以表示盐岩井户无钱可出的态度。后来,王缵绪在成都会见了盐岩井公司代表张必果。张必果当面指出王缵绪是想拿盐岩井公司的“包袱”后,王缵绪的气焰才消减下来。
不久,殷静僧来自流井调查,把关押100多天未过堂的颜心畲释放出来。一场维护盐场井商利益的持久之战,终告一段落。陈 桥
编辑:张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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