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喻礼平
虽才初冬,空气中却已经弥漫着浓浓的寒气了。走在乡野的稻田边,满眼尽是稻谷被收割后留下的齐齐整整的谷茬,宛如一幅色彩单一的油画。驻足这幅油画前,你会遗憾地发现,画面里水波不兴,鱼虾绝迹。
这样的景象不由让我想起了以前村里那一汪汪清波荡漾的水田和我那跛脚的三叔。
儿时,村里的稻田即便到了冬天也明亮如镜,所有水田里都是鱼游虾戏的欢快景象。在这样一幅欢快的图画中一定少不了我三叔肩扛锄头披蓑戴笠的身影。
那时,三叔在村里的工作是“看水员”,这是今天许多人未曾耳闻的一个职业。因为三叔跛脚,行动稍显不便,村里便给了他一个“看水员”的工作,以示优待。他的职责便是专司看管村里所有的水田,以确保水田雨天不溢,晴天不涸。
涨水了,三叔要把所有水田的“缺口”降低,以免稻田水位太高,而致田坎漫水;天晴了,他又要把所有水田的“缺口”垒高用以储水。不晴不雨也要巡查水田,因为要防止黄鳝打洞,小孩玩耍扒了缺口……一年四季,不论刮风下雨,我总会看到三叔肩上扛着一把铮亮的锄头,跛着脚在每条田坎上踽踽而行。
走累了,他便找一个开阔一点的地方,把锄头深深挖进地里,把锄把横放在地上,然后坐在上面歇息。这时,他会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燃了,一个人悠悠然地吸着。他时而望望天空,时而看看棋盘似的田畴里那一汪汪清水,脸上露出惬意的笑容。
许多时候,三叔巡田回来时,锄头上都会挂着一串鱼儿,有时也有黄鳝泥鳅在上面悬荡。这样的情景常常惹得村里的小孩眼馋,也总有三两个小孩赖在三叔屁股后面不肯离去,最后往往小有收获。
因为三叔对稻田的精心看护,水田里便繁衍出无数的生命:田螺蚌壳在这里安营扎寨,黄鳝泥鳅在这里恣意生长,各种鱼虾在这里欢快畅游。因为有了水,稻田里便焕发出无限生机和活力。
我们农村小孩是最喜欢这些清波荡漾的水田的,因为它是我们读书之余嬉戏的乐园,它永不止息地给我们制造着各种惊喜和意外。
那时稻田里的黄鳝泥鳅,游鱼细虾总是捕之不尽。我们用竹签钓黄鳝,用虾笆网鱼儿,用玻璃瓶装五彩鱼,也常把树枝较细的一端放进田中蚌壳张开的嘴里,等它咬紧了,再把它钓起来,玩够了,又把它扔回田里去。
我们做这些事时,总认为一切本该如此,稻田里有成群的鱼虾和其他让人称奇的生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或许,三叔也没有意识到,他作为一个不起眼的看水员在不经意间竟维护着小小一域的生态平衡。如今,三叔已作古而去,“看水员”这个职业也消失了,但更让人遗憾的是稻田里的水也日渐干涸。因无人看管,一到秋收后,许多稻田便袒露出它赤裸的肌肤,任野草肆虐侵扰。
还记得前些年,耄耋之龄的三叔常会拄着拐杖走到稻田边观望,看着干涸的稻田和疯长的野草,他会一声叹息:想当初,我当看水员的时候,哪一块田里的水不是满满的呢?
编辑:舒旭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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