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 剑
几十年来,父母都在与土地之间艰难地你养我来我养你,但是,尽管年已古稀,却仍然舍不得丢下土地,直到高铁轰隆隆地铺过来,才让他们被迫与土地打了脱离。既然如此,只好万分不舍地搬出家里的所有农耕装备,狠着心作着了结,比如这两箩筐六十来斤的杂色豌豆。
这些躺在箩筐里的豌豆,颜色对比也太过强烈,颗颗都是那么的有性格。它们有的淡黄中略带水红,就像一张施过隐形粉底的娇媚脸皮,这种豌豆特别适合种来掐豌豆尖,管粗节长叶片大,丢进嘴里有嚼头,但它的豆荚则总是早早地长出一层铁皮;有的整张豆皮星星点点,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麻豌豆了,它的种子其貌不扬,嫩芽也像缺少营养,但是它的豆荚即使已经全身金黄,炒来吃起却还是那么的脆爽。有的全身黑紫,就像微缩之后的紫葡萄,这是比较晚期混入的新品种,是豌豆中的大个子,叫荷兰豌豆,早熟、干粗,豆荚大个且不长铁皮……父母招呼一大家人把这些“圆子弹”按照颜值分成两堆。
据父母讲,这些豌豆的老祖宗与我同年来到我们家。当时,解散伙食团,土地下放到各家各户,集体里的各种生产资料也跟着下放到各家。集体早已捉襟见肘,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分到一些豌豆、胡豆、苞谷、麦子,也就是领到了生活的灿烂明天。然后,大家就卯足了劲儿在土地上拼,田间地头、平地斜坡,都丢进几颗“圆子弹”,欣喜地看着豌豆们逐年倍翻。
土地下放最先那几年,大家都穷得叮当响。我也依稀记得,那些年里能从自己荷包兜里掏出几粒炒香的豌豆胡豆玉米粒,在小伙伴面前咬磨出咯嘣的脆响和焦煳的异香,那绝对是相当的牛逼哄哄——这种牛逼可不是人人天天都能拥有的。
随着土地的勤耕、存粮的倍增,家禽家畜的数量和种类也就与日俱增。鸡鸭鹅、猪牛羊越来越多,对饲料的需求量也就越来越大。麦子可以吃面条儿,苞谷可以搅羹羹儿,黄豆可以推灰馍儿,于是,一家人把罐罐里越来越多的豌豆丢进锅里炒香、入磨粉碎,再搅和在青饲料里,期待牲畜们长出越来越肥、越来越香的朒朒。
最近几年,养猪风险大,而且都在流行着养猪规模化,父母年岁也大,家里已经有几年没有养猪了,只散养着几十只鸡鸭来维持着一代老农的尊严,这就让这些豌豆逐年盈余,以至于累积成了面前的两大箩筐。
现在,时代倒逼着父母与土地做了脱离,鸡鸭肯定也是养不成了,这些豌豆就只好背到市场上去客串商品。商品的颜值会决定商品的价值,那些施过淡粉、颜色娇嫩的,可以做秤砣豌豆吊汤喝,其余那些豌豆,做汤肯定不适合,只好给人买了去营养家里的鸡鸭鹅。
编辑:熊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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