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黄千红
“你是我永远忠实的港湾∕穿过暴风雨之后你给我以休息、安眠∕你让我把阴沉的梦沉淀到水底∕给我看头上一片清朗的蓝天//你让我把灼热的泪珠在你胸前融化∕你用清凉的波浪轻拍我的船舷∕当我偶然尝到你溅起的浪花一点∕我才知道,是你把全部的苦涩默默包含。”李加建创作的这首《给妻子》,曾被收入北京大学教材。这首感情真挚而深沉的诗,是他献给他昵称为“幺妹”的妻子陈淑兰的一首诉说衷情的佳作。
李加建10岁开始文学写作,12岁参加中共地下党直接领导下的革命斗争,13岁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经历解放初期剿匪征粮的枪林弹雨,因为表现得勇敢、忠诚,后来调到东北黑龙江空军某部司令部电台担任机密无线电通讯工作。
几年后,因在零下40度严寒下患了气管炎,不得不退伍还乡,重新开始文学创作。不幸的是,1957在“反右”运动中,李加建在自贡市文联被错划为“右派”,強制送省公安厅劳动教养。
李加建父母双亡,未婚,符合“留队就业”的政策。1968年,一个同情李加建的管教干部好心告诉他:你要想办法回乡结个婚。他的姐姐也多次哭诉催他成家,给他介绍了一个城市姑娘,这个姑娘看重他的才学,愿意和他见面,但他还是考虑到自己的处境,断然谢绝。后来,有亲戚介绍了个农村姑娘,约他见面,他告诉对方:自己是劳教右派。出乎意料的是,和他见面的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姑娘,竟然毫不犹豫地决定把她的终身托付给他。这个乡下姑娘就是陈淑兰,就是这个后来成为李加建心目中爱得深沉的“幺妹”。
陈淑兰虽没有文化,却有骨气,她决定和李加建结婚,虽然有母亲的支持,但哥嫂甚至连生产队长都反对。一是年龄悬殊大,姑且这个还可以勉强凑合,他们最不能接受的是陈淑兰所嫁的人还是个戴着“右派”帽子的劳教分子。于是,生产队长利用手中的职权不给他们开结婚证明。陈淑兰不服气,后来,在公社书记干预下被迫开出了证明。俗话说:“嫁出去的女,泼出门的水。”陈淑兰的哥嫂正是利用这一点,迫使陈淑兰断了和李加建结婚的念想,而且女人结婚搬出娘家也是人之常情,但陈淑兰的结婚对象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陈淑兰只能一方面坚持和李加建结婚,一方面和娘家分家又不得不暂住娘家,自己弄个小泥灶,每次出工回来自己做饭单独开伙。一年后,大女儿李玲出生了,陈淑兰却瘦得像一条藤子,日日为吃穿发愁,尤其是刚刚出生的女儿,连奶水都没得吃,经常被饿得哇哇叫。为了养活女儿,陈淑兰不得不一天只喝两顿稀汤,把省出来的口粮让给女儿,并准备积存点钱以后修个房子。
一直住在母亲家和哥嫂一个屋檐下,总不是经,陈淑兰寻思着搬出来,修一个和李加建在一起安顿自己家的堂堂正正的房子。陈淑兰把自己的想法写信告诉了李加建,陈淑兰的这个大胆想法,李加建连想都不敢想。说起粑粑要米做,修一个房子不是想修就能修起来的。那个时候,修一个房子要好几百斤粮食好几百元钱啦,像陈淑兰和李加建这样的条件,哪来这么多粮食这么多钱?三年之后,1971年初夏,陈淑兰硬是就把梦想中的房子变成了现实,连李加建都没有想到他的“幺妹”这样能干。尽管这个房子简陋至极,两面泥墙草屋顶,一架砖头垫起来做床脚的简易木板床和一个破木柜子。那时,李加建每个月二十六元的“工资”,交十六元伙食费,余下的十元钱全部寄给陈淑兰,他没有给自己买过一件生活用品,脚上没有鞋子穿,凭着脚上走出来的一层厚厚的老茧走路,冬天穿的一件棉衣,背上打的补丁还是半截破裤子。
陈淑兰收到李加建寄回来的钱,本可以改善一家人的伙食,却舍不得用,她每天出工之前在小锅里放一把米,再撒上一点包谷粉,煮好之后,把干的捞出来给女儿,自己就吃剩下的清汤寡水,而且晚饭也舍不得吃。他们的房子就是在这样克扣自己修起来的。为此,陈淑兰瘦得皮包骨头,李加建也得了难友们封赐的“烂龙”雅号。天下还是好人多,连曾经阻止他们结婚的生产队长也出来帮忙,帮他们买最便宜的瓦和木料,还动员了十几个社员,只让陈淑兰管吃饭,至于工钱,他们一分钱也不要。他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一个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地方。
1979年2月,李加建的右派案被“改正”,他和全国所有的作家一样,焕发了文学青春,创作了大量诗歌、散文、小说。很快,李加建两部问鼎全国诗坛的《我在每一个早晨诞生》和《人与大地》横空出世,1983年李加建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由此成为全国极具影响力的实力派作家,不久,他的妻子陈淑兰和女儿的城市户籍也顺利得到落实。作为著名诗人的李加建,写作任务很重,社会活动多,是他的生活常态,即使退休以后,他伏案写作和各种活动仍然十分繁忙,但他无论有多忙,总要安排时间陪伴相濡以沫数十载的妻子。李加建应邀参加各类社会活动,他也会带上自己的糟糠之妻,就连参加中国作家协会杭州创作之家疗养,也把爱妻带上。李加建这样做,一方面是使妻子的生活过得更充实,让妻子融入社会生活,一方面也让妻子更加靠近文学,热爱文学,走进文学,体现她自己生命的价值。陈淑兰的回忆录《我和加建》就是在这种氛围中书写的,这个连李加建都没有想到,曾经没有任何文化基础的妻子,由于她自己的刻苦努力学习,竟然一口气写了十几万字。除此而外,她还有一些散文在报刊上发表和在各级各类评选中获奖。有了文学,他们的家庭生活也越来越充实、精彩。这也践行了李加建当年的爱情承诺,他要让他的妻子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而今,祖国改革开放已四十周年,李加建夫妇俩已儿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他们膝下的三个女儿所组建的家庭,由于受到父母影响,不仅自己的小家庭和和美美,对父母也非常孝顺。三个女儿自从家里添置了私家车,每逢长假,都要带着两位老人自驾游,到目前为止,他们除了新疆、西藏和东北西北几个省外,几乎跑遍了全国的各大景区,饱览了祖国的大好河山。
李加建和他“幺妹”的家庭,历经坎坷,却充满诗意,正如他所说,是“伤口里长出的玫瑰”。然而,李加建又说:“只有一己的家庭幸福是远远不够的,还应该关心善待天下所有的好人、珍惜所有的生命,并为他们作出贡献,这样才是自己生命最终的自我完成。”
编辑:熊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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