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有刚
每到过年,像祥林嫂一样,母亲又要翻那句老话出来念叨,“要是我的幺妹在就好了”,之后老泪纵横……
77年前的那年是一个灾难年,电影《1942》真实地反映了大饥荒死亡300万人的悲惨遭遇;而那一年,母亲的幺妹病死在她怀里。
下面是母亲的讲述。
那年我十岁。那一天我去挖野菜,拣了点红苕根,到天擦黑的时候才回家。气温很低,冷得我发抖,门前那棵老槐树被风吹得一直乱响。我生上火,把苕根和野菜一起煮上,身体也渐渐地暖和起来……
突然我慌了,怎么不见我幺妹呢?
忙四处找,结果在屋背后的草堆里发现了她,她捂着肚子,脸色很不好看,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扑到我身上,还抬头来看我……
那年她才四岁,眼睛总是睁得大大的。
那天缩在草堆里,原来是她肚儿痛。我以为她饿了,忙舀了一碗野菜汤给她吃,她扒了两口就不吃了,我就生了气。这时她忽然说,“姐,今天过年”。完后脸上挂了喜,去草堆里摸出一团纸,里面包了一个大大的厚麦粑。幺妹告诉我,这是幺爹送来的,说过年了,还得吃点细粮。
那是1942年大饥荒,很多人逃荒去了,我娘在当佣人,说年后东家能给包大米,也就没回家。
我的脑壳一团浆糊,只把麦粑撇了一半和锅煮,之后“合锅捞”地给她吃,可她不吃。后来她说了实话,说幺爹送来的本来是两个冷麦粑,她几哈就吃了一个,缸里没有水,去河里喝了生水,肚子便痛。我忙去摸她的肚儿,原来涨气,一道道地鼓起来如“蛇串腰”,就去给她揉,她却更喊痛。
那时我没得办法的,只有哭啊,真是傻到了极点!
那晚突然下起了雪,我哄幺妹早早上了床,她一直喊冷,我就把她紧紧地抱着,不停地给她揉小肚皮。过了一阵幺妹痛得更厉害,两个小手缠着我的脖子不停地叫唤,“姐姐哟姐姐也”的,这个声音很惨,几十年来一直在我耳边响……
我的幺妹其实很乖,平时很懂事的,总是两个眼珠子盯住你眨都不眨一下。你累了她把小板凳送到你屁股下面,你气了她到你耳边来哈气,你叫她不要乱跑她顶多做个鬼脸给你看,你叫她上床她跳上去把脸埋进铺盖里。她最怕我说“我走了不要你”,因为我娘长年在外,都是我在带她。可这晚她就没个怕字,一直大吵大闹,还一脚踢开了铺盖。那时我太小了,没有去喊几里外的幺爹来,只是紧紧地箍着她,装作生气的样子说,“再闹我就走了!”可她根本就像没听见。
最后闹得没力气了,下半夜的声音小起来,鼻子倒抽着,两个小手不停乱抓,喘气更加厉害……
第二天雪扎了房,压了树,只听得“嘣……”的一声,门前的老槐树断了枝,河里起了泡,幺妹的身子冷了下来。也是菩萨显灵呀,我娘摸黑赶早回来了,我扑到娘的身上,指着“睡死”的幺妹一声大哭,娘忙去摸幺妹的身子,扳她的眼睛,忽然跪在地上,对着天老爷喊了一声:“我的孩子呀!”
娘手里的米滚了一地,我的幺妹就这样死在了我的怀里!
编辑:范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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