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农历正月二十六是您的生日,春天正盛,满山遍野的油菜花绚丽多姿地开放,风有了暖意,细雨格外柔情。这时就十分想念您,念您一世不求回报的劳作,给家融入的慈爱,给本不该出生的我以生命。
每年母亲的生日,阳光灿烂花香盈盈。我会一大早赶回家,坐到母亲身边,任她东拉西扯闲聊。母亲几乎在她生命的最后花期孕育了我,这让我终生感激!更有甚者,因为家里穷,几乎没有任何营养食品,母亲就任由我一直吃她的奶水,吃到读小学。平时里,在外面玩饿了,回家撩起母亲的衣襟就噙几口。我一直歉疚,母亲过早干瘪一定是被我所吸吮所致。所以,就坚定地认为,真正意义上的家,肯定是生养自己的地方。这个家,既是生命狭小的出口,又是让人每每回望就心有归属、情有依附之所。
父亲去世得早,母亲用羸弱的身体支撑着我们这个四壁透风、屋顶漏雨的家。为了给我们省下一点食物,母亲很年轻就患上了严重的胃病。记得上初中三年级的第一天中午放学回家,头一天只喝了半碗照得见人影的包谷糊糊的母亲,躺在床上实在受不了,侧坐在放于床边的马桶,鲜血喷涌而出……我刚好推开门,飞奔上前抱住母亲,她苍白衰老的脸上竟浮起了笑意。
我参加工作,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家。母亲盼我回家成了她最大的念想,邻居和哥姐们甚至有些不解。其实,只有我和母亲心里亮堂。我视母亲为我生命的全部,母亲的喜忧会牵动我的全部神经!尽管我做得是那么差劲,那样的差强人意,留下遗憾无数。
知道我要回去的日子,母亲会很早就在山坡的路口上来探望。临走时,母亲十分不舍,会找些自己的身体不舒服的理由让我多留一会儿。走时,更是一路送到街口,直到我身影消失。
母亲没有爱好,唯一的就是喜好打麻将。我回家陪她打一毛钱的麻将,故意喂牌给她,让她胡大牌,高兴一阵后,母亲不打了,她知道是有意让她高兴。她说,牌桌上无父母,只有认真打才有意思。
母亲年迈后,时常会朝过去熟悉和生活过的地方去,尤其是父亲曾经烧过盐的井灶,那可是在艾叶韭菜嘴山顶上,即或艾叶滩的盐店子,要么就是三台寺、凉高山……这些都曾有母亲过去的家。我为什么就没想到过陪陪她、主动问问她想去什么地方?
只要出门,母亲都会捡拾一些破烂回家,哥嫂见了,就会悄悄将其丢掉。母亲知道后,十分郁闷。老了,没人懂自己了。我知道后,也曾建议四哥,要丢的就对母亲说,拿去卖钱了,让她高兴劳作后还会有成果,或者给她留点,放在母亲能看见的地方,让她有获得感!轻描淡写的说了两回,收效甚微,母亲就更加沉默寡言了。
以后每次回家,腿脚已不灵便的母亲只能枯坐在床头。太阳天,我便拿把躺椅陪着母亲晒太阳,母亲眯缝着的眼睁得开了一些,看得见时常有晶莹的泪浸在眼角,是老年的孤独,还是生命即将尽头的哀伤?我能为她减少一些什么?可惜,想后就淡忘了!
那晚,趁母亲心情好,吃完饭后,我说,我们大家请母亲洗碗如何?在大家不解之时,母亲乐颠颠地在灶台边洗她的碗,瘦小的身躯还有了轻微快乐地摇动。难得母亲那样开心,洗完碗,还拿起扫帚扫地……事后,我悄悄把碗又冲洗了一遍。母亲是洗不干净碗了,但你叫她洗,她就高兴,证明自己在这个家里还有用!
生命的衰老是那般猝不及防。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大杂院,老人们像接力赛似的一个个倒下了。冷静面对死亡的母亲邀约院子里几个婆婆,悄悄到街上画遗像的摊前,每人画了一幅自己的遗像。然后,回家,压在箱底。这种坦然面对死亡的态度让人动容。知道此事后,我伤感了好久,想一定要把母亲送到北京耍一阵。可惜,直到母亲突然去世,也没能成行。
幸好,母亲去世的前一天是一个星期日。四哥要去参加生日宴,我能安静陪在母亲身边一整天。喂了三顿母亲的饭,给母亲擦洗完快深夜12点,母亲仍然清醒,甚至没有丝毫睡意。我望着皮包骨头、瘦得只剩一丝气息的母亲,深深地担忧潮水般淹没了我!这个生我养我,给我一切,乃至整个生命的人,我又给了她什么?泪,像窗外扯伸的屋檐水在我脸上一阵狂泄……
我的母亲像世上所有母亲一样,把仁心慈爱倾注给我们,演绎出太多感天动地的人间奇迹。我想对母亲说,您给我的爱,我将视为生命瑰宝,用来怀念您,用来关爱亲人,珍惜友情,铺垫道路,寻找活着的灵感和勇气!
想对母亲说,油菜花还没黄,儿子就想您了,思念之花开得更甚。
想对母亲说,春天多情,秋日多愁,脆弱的生命只能靠真情的拐杖、善良的搀扶,人才能活得更久、走得更远。而您正是靠着这些,靠着自我的坚韧、默默的承受、真爱的延伸,以高寿走向生命的远方! 胡幼云
编辑:张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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