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曾为浙江朋友编辑过一部《教育箴言录》,取这个书名还没等我的解释就令她欣然默许。
大家对箴言(警句)并不陌生,它一直以来都是中国人最擅长的一种表达文学和思想的表现形式。例如,先秦时代的经书和诸子百家的著作,《论语》《老子》等等,其中的哲言、名句随处可见。又如,唐代出现了用俗语记录高僧谈话的禅家语录,《临济录》《碧岩录》等。宋代出现了模拟它的儒家学者语录,《近思录》《朱子语类》等。这些语录成为明清时代清言的先驱。而今,在张中行先生为《明清文人清言集》(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于1991年出版)所写的《序》和合山究先生的《心灵的中药——明代清言集解说》两篇文章中,介绍了清言发展过程和特色,又帮助我对箴言的文学审美价值有了更深刻认识。
明清时代可以说是中国箴言文学的黄金时代,与《菜根谭》等相比,《明清文人清言集》毫不逊色。它收录了一些所谓格言或语录之类的接近于道德训的内容,但大部分属于富有文学性和情趣的箴言或警句。它集处世哲学、生活艺术、审美情趣于一体,既包括了家庭、社会、道德的种种人生内容,又交织了对自然的雄伟秀美富于感情、细致入微的描述,具有独自的个性和魅力。
例如,“花看水影,竹看月影,美人看帘影。”花影入镜,竹月相辉,美人倚帘,这样的美妙意境,扣人心弦。用简洁的语句表现深刻哲理的箴言或警句就形式而言,清言可以说具有韵文和诗的特质,富有文学性和趣味性。就内容来说,清言又是文人诗意生活的写照,高逸品格的追求。作为一种随时的片断人生省察的记录,清言从心灵的小侧面,把人生的秘义、处世的妙谛鲜明地表现出来了。又如,“存心有意无意之境,‘微云澹河汉’;应世不即不离之法,‘疏雨滴梧桐’。”这里将个人的修养达到有意无意的自然境界,比作微云自在地漂浮在银河间。应付世事要采取不即不离的态度,又好比稀疏的雨点滴落在梧桐叶上。能够细细地品味自然的人,他的内心世界无限丰富。这些清言温柔亲切地讴歌了自然生活中的闲情意趣,让人进入天人合一的幽深境界。茶余饭后,不妨聆听古人的清言,提升人生的境界,陶冶高远的情趣,收获心灵的欣喜和愉悦。书法家欧阳中石先生的新著《文化漫谭》(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包括两大部分、十六个篇章,概括了他对文化问题的一些思考。书中说:“用‘美好和谐’的理念行之于‘一切’,就是‘以文化之’,就是‘文化’的要求。”与“存心有意无意之境将个人的修养达到有意无意的自然境界”,正是清言有意无意的触摸到文化耕耘的传神写照。文化精神游心艺文,是为了澡身浴德,根本指归是“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的文化理想。
《文化漫谭》是中石先生以儒家的文化原则和理想为本根,而能兼摄道家、释家的智慧,含英咀华,和合圆融。他丰富的学养取精用弘,游刃有余地对人类文化进行一种散点透视式的观照。我想说中国画的散点透视正是清言有意无意的自然境界和诗意淬炼。
清言是耳朵与眼睛相互作用的文化扩散力,“听”表示你得到了可以理解的声音,也许是言词达意的一种,而“看”则证明了你的视觉正在致力于网罗所有的信息,以提供给大脑做出适当的判断。换句话说,无论是“听”,还是“看”,都是人的肢体运动的一种,就像耳朵必然会惊动耳膜,眼睛必然会让瞳孔放大缩小一样,莫过于一种潜意识的操作。因此,当我们谈论汉字的时候,其背后的肢体元素是不可忽视的。《原来你是这样的汉字》(人民日报出版社2018年10月版)的内容精选马伯庸、陶短房、查小欣等知名学者的汉字文化作品,不仅让读者更多关注中国的传统文化,同时也能让我像老牛反刍一样,从另一个文化中审视自己的人文根源。从某种意义上说,汉字所具有的文化扩散力恰恰是因为当今这个伟大的时代才显得格外重要,尤其是外部视野的建立,会让“原来的清言”更耀眼更张扬。
早年读苏州文化大家郑逸梅的《艺坛百影》印象大致有清言的影子,当时觉得甚好,其文脉广大,涉猎古今诗书画及文化现象的品评点赞,核心就是提倡艺术创新,“人澹如菊,品逸于梅”是今人对这位报刊八卦大师补白大王的高度概括。他的 “里打进”式和“外打进”式读书法像一句清言一直传为佳话而耐人寻味!
编辑:熊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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