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多年,人到暮年,日子怎么过?壮志凌云、冲天豪情不再有了,按丰子恺先生的主张,当有“心远地自宽”的心境。人们可以选择旅游,可以畅玩棋牌,可以跳坝坝舞,也可三朋四友间聊天,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独选择看书看报,并非自视清高,棋牌未入门非所好,旅游又力不从心,便沿着多年的积习走,遨游书海,自得乐趣。
然而读书遇到了新情况,那就是网上拥有了取之不尽,且日日更新的海量有用的无用的、有趣的无趣的、真的假的半真半假的信息,容不得你爱看不爱看,蜂拥而来,虽免不了要打开它,一看半小时一小时,感慨“时间都去哪儿了?”有时觉得鱼目混珠,不想看;但又觉得有珠混鱼目,怕漏了,总经不起诱惑耗费了时间。关了机,又觉一无所获。后来醒悟不能让它牵着鼻子走,回归自我,回到书海来。小小手机便任我操控,只在闲暇时打开浏览,择要阅之,便有了主动权,回到读书。毕竟如林语堂说读书就是“找情人”,是舍不下、丢不开、魂牵梦绕的事。
为何读书,读什么书,怎样读书,名家的见解可参考而从中受到启迪。梁启超给国学入门开了张要目,但鲁迅认为开书目是没有什么用处的,所以,如要盲从便无所适从。或谓读书为了获得知识和本领,或谓读书使人获得智慧,获得聪明,获得快乐,功能多多。如果是青壮年,当然可以全面进取,而如我退休度晚年,则侧重于活得明白与获得快乐。
活得明白是终生修养,“难得糊涂”是获得通透明白之后才能悟出的道理。为了活得明白,读点哲学经济学论著,读主流报刊,特别是要坚守宣传思想工作战线退下来之后的本分,不忘初心,始终注重理论修养,这是终生必修课,在常学常新中坚定信念,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要求的“往深里走、往实里走、往心里走”,便可有定力、无旁骛,不断破解国家的、社会的、地方的,乃至国际的诸多困惑人的难题,不致因为被种种社会矛盾的缠绕而开黄腔、甘当“老糊涂”,甚至发出一些情绪化的牢骚,获得平衡心态,实在是延年益寿之良方良法。
为了获得快乐,参阅一些名家高论。胡适说“读书是为了要读书,多读书更可以读书”“要读书越多才可以读书越多”。(《为什么要读书》)这绕口令般的语句,不是指为读书而读书,而是说读书愈多消化力愈强,口味愈重,读书的欲望也愈盛,必“贪婪”地更多读书,是很有道理的。老舍在《我的读书方法》中说他是“遇着什么就读什么”“我爱什么就念,有什么心得我自己知道,这是种享受”“只要求一点灵感”,语轻巧而实厚重,没有厚积薄发的功夫,何能达到“得一点灵感”的境界。最让我受启发而折服,且更符合我晚年赋闲在家读书之道的,莫过于鲁迅的一些主张。他在《读书杂谈》中主张要“嗜好的读书”“那是一种出于自愿的、全不勉强,离开利害关系的”“就如游公园式的,随随便便读,因为随随便便,所以不吃力,因为不吃力,所以觉得有趣。”通过这看似轻松的随随便便,成为“思考者”和“观察者”,能够“用自己的眼睛去读世间这一部活书”,这是读书而能思考,能观察,进而融汇贯通,触类旁通,能读懂世界的至高境界,确是读书人值得终生追求的境界。与之同时,则又可做到如钱钟书、杨绛所言“化书卷见闻为吾性灵”,对客观世界认知的升华与对自身心灵塑造的才华相辅相依,这晚年生活,不是可以活出品味、活得有滋有味吗?
人到晚年,愈觉珍贵,不可被一些没有文化含量的“文化作品”强占了,便不能不有所选择。重读已经读过的理论经典、国学经典、中外文学经典,每次都能加深领悟;关注热点焦点,读创新理论指导实践的著述,启发深沉思考,拨云见日增加真知灼见,注目新人力作,呼吸新鲜气息,获得意外启迪。总之,国学经典、历史文化、诗词小说、国际国内,经济社会,觉得哪本书可能有意思,便购了来捧读。有的经典之作、理论著述,是正襟危坐,慢咀嚼、且作摘记的;有的文化著述、文学作品,是于品茶时、入睡前在枕边随意阅读的,获得新见解,却并不深考究。如《红楼梦》研究,像是没有止境的,我自己不作研究,却酷爱读研究《红楼梦》的作品。一部小说,经久不衰的海量研究,是世所罕见的。至今连原作者是不是曹雪芹,仍是未解之谜,论者似皆有理,从阅读这些争论著述中亦增长不少新知识、新思考。我这读书,既未博大,更无精深。清人张潮《幽梦影》书中说:“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是指以阅历深浅为所得之深浅。少年读书尚未达到“台上玩月”的最佳境界,但都能以书的内容来咀嚼人生,作老牛式漫不经心的反刍,品味书的佳句亦可获得一种精神的快感,如果从认知上有所开窍,辨识上有所提高,见解上有所感悟,就有一种获得感,不虚此读。所以,心灵的慰藉是足可颐养天年的良方,读书养老,以书香颐养天年不也是一种似有延年益寿作用的生活方式吗?吴树伦
编辑:张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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