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仁斌
在我小时的印象里,邻居张大爷是村里最博学的人。他会讲很多故事,不管是古代的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岳母刺字“精忠报国”,还是后来解放军剿匪的故事,在他脑袋里像是生了根,每次讲起来都津津有味。张大爷最令人佩服的,是他还会一些古书上的话,他似乎是知道些孔孟,那时他最爱念叨的是“父母在,不远行”,很长一段时间,这句话都令我们感到悲伤,并虔诚地问询张大爷,如果我们考上了外面的学校怎么办?张大爷没回答,依旧念他的“父母在,不远行”。到了后来我们才知道,张大爷年轻的时候受过些刺激,他经常念叨的这句话其实是出自《论语》,而且完整的说法应该是“父母在,不远行,游必有方。”
对于一个农村孩子来说,很多时候,远行都只是心中的梦想。在我参加工作之前,去过最远的地方,仅仅是宜宾和自贡,但比起我的父辈们,我似乎已经是见多识广了,毕竟我还在县城读过几年书呢。我真正意义上的远行,是1993年的秋天。那时,我刚参加工作两个月左右,远行的目的地,其实就在成都的崇庆,与富顺相聚不过300公里。但对于我来说,的确是一次非同寻常的远行,因为在此之前,我连成都都没有去过,至于崇庆是个什么样子,我只能仅凭地图知道它是川西平原的一座县城。因为在出发之前,已经联系好去一家报社工作,对于一个刚刚毕业的文艺青年来说,报社就是人生的梦想地。
那时,从富顺到成都,只有公共汽车,每天三四班,要坐八九个小时的车。为了能在天黑之前赶到目的地,我特意选择了早晨6点钟的早班车。原本以为这个班次人不多,坐上去才知道已经人满为患,连过道里都堆满了鼓鼓的蛇皮口袋和牛仔包,好多人都是拖家带口地赶往成都,据说是去荷花池学裁缝,一个月能挣一百多块,这个收入比起在乡下种地,是一个十分可观的数字。那些年,大城市最大的魅力就是比乡下挣钱快,因为凡是从乡下来到城市的人,都相信一个道理,只要能吃苦,就没有闯不出的天下。龙泉山,是我们前往成都的必经之路,那时没有隧道,汽车只能从龙泉山上蜿蜒爬过。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开始打瞌睡,车上安静了许多,也没有人说话,大概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唯独我,还有点心情想看看窗外的景物,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龙泉山的样子,比起老家的丘陵来,龙泉山的确算得上是个庞然大物,当我们的汽车爬到高处的时候,往下面看,后面的汽车正喘着粗气,像一条大大的虫子。我知道,只要翻过了龙泉山,成都就不远了。
其实过程远没有预计的顺利,当我赶到那个叫崇庆的县城时,已经是晚上9点过。当一个人从陌生的街面上走过的时候,我才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感觉,原来这个新的城市,并不知道我的到来,就连隐隐袭来的凉意,也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这个时候,我居然开始想念起家乡的夜晚来……直到多年以后,每当回想起这段往事,我都会告诉那些即将远行的朋友,当你做出远行决定的时候,也许你的内心充满无限遐想,但当你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其实你所需要的,也许仅仅是远行的过程。
青春作伴的远行,对我来说已经是陈年的旧事,但二十多年前的那段不算太长的经历,却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记忆,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这段远行的经历,使我更加真切的体会到如何将自己融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去发现一座陌生城市的生活细节,并沿着自己怀揣的梦想一路前行。当然,也许这仅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想法而已。
如今的年轻人,对远行的向往其实更甚。外面的世界的确很精彩,吸引着每一颗年轻的心,可以说每一天都充满着新奇,也充满着无限的可能和机会。除去旅游意义上的出行,许多年轻人也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积累更多的人生阅历,增长更多的人生见解,并期望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对于他们来说,青春作伴的远行,不仅意味着活力,也意味着创造。
编辑:范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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