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邦
“老弟,你多少岁?我今年81啦!”
老人兴奋地拍着坐在前排的我,洪亮的嗓音全车都能听见。他说他上个世纪60年代毕业于黄山林业学校,50多年了,一直想回来看看,今天终于回来了。汽车行驶在黄山的盘山道上,老人的兴奋溢满了全车。
“你们几人同行?哈,我是一个人回来的!”
我有些惊异地回头看向话语不断的老人,他骨骼宽大,面色红润,话语间,毫不掩饰自己一副“回家人”的自豪与快意。
我理解老人的快意。自2005年第一次登黄山后,我不知多少次说过还要再上黄山,时过13载,黄山终于矗立在眼前,我不也一样抑制不住脚步要急于上山?
在13年前亲近过的迎客松前,我不同角度的多次留影,在13年前翻越过的莲花峰下,我一次又一次地把相机对准橘红的落日。黄山依旧,岁月携带的光影日日不同。
第二天,我和妻子爬了一节天都峰,未及峰顶就下来在山下转悠。徒步上山的石道上,遇见一位身材修长而健硕的中年男子,我们问他山道上的景色好不好,他说:“好景色都在山上,你们要上天都峰莲花峰去呀!”我们说年岁有些大了登山有点难,那中年男子看了看我们,换了个话题说:“你们的孩子多大了?啊?哈哈,与我的孩子同年的!”我和妻子有些惊异地看着那男子,他比我们年青得多呀。“我年青?与你们差不多吧!”我们问他是第几次来黄山,中年男子儒雅的笑笑,说他每周都要来登一次山,山上的几条线路他全走过。听他一说,我们就羡慕起他来,他说:“没啥,你们来看山,我就是爬山。把自己融入这峰峦涌动的山里,会更强烈地感受到生命的活力。”
与车上那位“回家”的老人不同,这中年男子就是黄山人。他登山就为那种感觉,在健身也健意志中获得生命活力的那种感觉。黄山千年不老,他也在一次次地登山中变得年轻,更加健壮。
在来黄山之前,我们去登过嵩山。看过少林寺,再往里走,就是三皇寨风景区。踏上三皇寨3000多米悬空栈道,我们才知道嵩山为啥会居五岳之中。灰白的花岗岩石一峰峰蜿蜒耸立,特别是书册崖,宛如一册册紧密排列着的大书,上千尺地直立在十月的蓝天里。徐霞客有诗云:“嵩山天下奥,少室险奇特,不到三皇寨,不算少林客。”走过书册崖,隐约望见500米玻璃栈道上的彩旗。我们见一小伙从对面走来,便问他到三皇寨禅院还有多远,知我们去了还要返回,小伙说:“远着呢,来回要两三个小时,到时天要黑了。”
看来是当不上“少林客”了,我们只好与小伙一道往回走。小伙面皮白净,十分健谈:“你俩老退休了吧?我也是刚退休。”我们惊异地看着他:“你最多30几吧?咋已退休了?!”小伙给我们拍了两张照,擦擦汗,又边走边聊。摆谈中我们得知:小伙来自浙江,办有一家企业,有一个儿子,妻子在家带,他是独自一人出来旅游。“我原先想35岁就退休,可是干着干着停不下来。没过两年,我的一个同学去世了,那么年轻啊,挣下上亿的资产又有何用?到40岁时我坚决停下来,把自己退了。我喜欢爬山。前半生爬另一座山,现在爬这种山,爬这种山轻松畅快,是种彻底的解脱。”我们知道小伙说的“另一座山”指的是什么,便问他爬那座山累到哪种程度?“揪心的累,有时累得吃不下饭,几天几夜睡不着。别人看着你风光,可不知爬那座山的艰苦与狼狈,是啊,狼狈!”在加重说出“狼狈”两字时,他做出一副古怪的表情。我们看着忍不住笑了。
人生天地间,多少人在登山?没有山,生命会少了许多奇瑰,不登山,人生会有很多遗憾。耄耋老人,花甲男子,不惑青年,不同年龄的人都在登山的路上:来寻回年轻时的记忆,来享受与奇峰竟秀的感觉,来绽放正值盛年的蓬勃生命…… 一次旅程,三次山中对话,于万千的登山者中,这些或短或长的问答,云聚般偶然,却都不同于李白的“问余何意栖碧山”。谁都喜爱这“非人间”的“别有天地”,但他们不是隐居者,他们鲜活的生命给这一片片山色带来了不同的人生经历,一身身的尘世风雨,使高耸的峰有了别样的巍峨,横亘的岭有了别样的奇峻。
编辑:范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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