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谦
两年前,我开始寻找一个人。除了她的文字,我们没有任何交际。
那一年,我读高三,正疯狂喜欢所谓的文学。县城里唯一一家名叫“独辫子”的书屋,成为我放学或周末最好的去处。老板是个著名诗人,在全国各地刊物发表了许多诗歌。我常把自己分行的文字拿给他看,希望能够得到他的指导和推荐,我们就这样相识了。一天,他将一本散文诗集递到我面前,说,这本书不错,你可以买下来,有空的时候细细研读。从此,《无题的恋歌》,作者天涯,让我在大巴山低入尘埃的视野里,有了一束光的温暖。
那该是一本怎样的书呀。淡蓝淡黄的封面犹若水墨画卷缓缓向远方铺展,唯美诗意的标题和笔名“天涯”掩映在这片黄蓝相融的虚幻里,仿若青春的追梦,坚韧而充满诗意。打开扉页,长长短短的句子犹若迎面扑来的忧伤,字里行间万千交织的情感,在敢于大胆说爱的年龄,却将羞涩、隐忍、奢望和不敢相拥的卑微,一点一点丰沛,一点一点宣泄,一点一点从沉梦的内心出发,在山高水长千转百折之后,慢慢搁浅,慢慢抵达在欲说还休的青春无奈和青春不可避免的遗憾里。
正是这本书,让我在最美的青春年华,与一个陌生人的文字不期而遇,而且就那么轻易地喜欢,就那么轻易地埋下了一颗名叫“天涯”的种子,悄然静候在岁月的时光里,等待遇见,静待花开。
那一年,高考落榜,挥泪离开。带着对于文学的爱,带着坚信打工也是另一条出路的梦想,我用几件换洗的衣物,紧紧包裹着那本深深打动过我的散文诗集,然后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广州。
那段颠沛流离的岁月,我在很多文字中已提到过了。我辗转过广州、深圳、惠州和虎门,那本诗集就像我最贴心的朋友,一路陪伴,安暖相依。后来,我在惠州一家文胸厂呆了下来。在那段与打工妹为伴的日子,我显得那么突兀和另类。闲暇时喜欢看看书,又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后来因为一篇短文在《佛山文艺》发表,在那个几乎全是女人的小厂里,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有一天,老板对我说,你这么爱好文学,那就回家读书吧。如果你复读了,考不上,那就认命。如果不复读,也许就会终身遗憾了。然后她给了我三千元钱,让我回家。我收拾好衣物,正包裹那本书的时候,突然感慨万千。留下,是一辈子的打工路;复读,而前途未卜。在无奈而又充满些许希望的焦灼里,我把书取了出来,在扉页上悄悄告诉老板:这是我最喜欢的书了,陪我走了很多地方,送给你,留作纪念吧。如果考不上,明年……明年再来找你……
挥手离开,退着走了很远最终转身。后来我去了揭阳和广州,在朋友苦心劝说下,我最终回到四川,最终坐在复读班的教室里。一年后,不可预料地考上一所三流大学,而对于广州的记忆,对于我曾经一直喜欢的那本书,在一种全新的奔赴中开始慢慢淡忘。
偶尔想起,有遗憾也有温暖。既然我们无论怎样也抓不住时间的风,那么我想,就让它飘在风中吧,让遗忘迎新,让怀念更美,让生活继续吧。
毕业后,我曾经一度远离的文学,又刚好与工作接轨。许多次在夜深人静中,我总会不经意想起那本书,想起那个名叫“天涯”的作家。也是在两年前,我回到曾经就读的县城高中,站在曾经看书的街道,那个名叫“独辫子”的书屋早已不在了。
孤独地站立街头,有微雨蒙蒙,我想,那本曾经打动我的诗集如今在哪里呢?那个名叫“天涯”的作家,她还好吗?突然就有一种冲动,我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成为她亲如姐弟的朋友,一定要读她更多的文字,一定要亲口对她说一声谢谢。
第一次在百度中知道了她叫沈珈如,多年前已从成都回到了宁波。她曾在打工路上漂泊了十年,然后在宁波的老家专职写作。2008年她身患癌症,却依然在与病魔的抗争中,固执地坚持着对于文学的梦想,从来也没有选择放弃。从百度的简介中,我知道她已出版了《再爱》《陌上花》《秋分》《栀子花开》等二十多部反响强烈的作品,而除了那本《无题的恋歌》,我就再也没有读过她任何的文字了。
我想,这也许就是生活吧。我们每个人在奔涌向前的浪潮中,不可避免地被推着前行,而在前行的路上,我们大多身不由己。于是,我开始一边关注她在网上的新闻,一边寻找她的联系方式。后来,我们彼此添加了微信。我告诉了她有关一本书的故事,她说好意外,我说这也许就是文字的温情吧,永远也会随着时间而改变。她说,愿彼此珍惜。我说,一定会。
我想,对于一个喜欢她牵挂她的读者来说,既然有着万千山水的阻隔,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曾经所有的感动和铭记于心的往事,都悄悄化作最真诚的祝愿,不管多年后,我依然会对她说:
天涯,愿一切安好。
编辑:马莉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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