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是一个触及敏感神经的词汇,她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纯净的云朵、金色的稻浪、清新的空气……有太多文学作品,都曾有过关于乡村的描绘,比如沈从文的《边城》、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贾平凹的《秦腔》、莫言的《红高粱》、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现实中的乡村生活,自然没有文学描写的集中情节,一天一天的平淡日子,很多时候都大同小异。最现实且司空见惯的,乃是人们必须学会悉心安排的一日三餐。
乡村的餐桌,是我们认识乡村的一扇窗户。简单的日常生活,既反映出家庭的境况,也体现出女主人持家的本领。在物质并不充裕的年代,那些随着季节变换不断推陈出新的乡村泡菜,是乡村生活里十分重要的内容。或者说,我们从小就与这些泡菜结下了不解之缘。几个小小的泡菜坛,就像几个神奇的魔法师,在不同的季节里,总是能从里面掏出各种不同口味的泡菜来。泡萝卜、泡青菜、泡豇豆、泡海椒,甚至泡莲花白干等等,只要是菜地里有的,几乎都可泡着吃。那些被盐水浸泡得久的,便用来炒菜或者煮汤,只有那些咸味适中,清新可口的新鲜一点的泡菜,才被我们装进饭盒,带到学校中午下饭吃。那种爽口下饭的感觉,是如今那些大酒店里断然不可寻觅的美味。至今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些盐水泡制的简单菜肴,陪伴我们度过了漫长的少年时代,而在我们心里,却丝毫没有感受到生活的寂寞和落差。相反,正是那些清脆爽口的泡菜,不断地刺激着我们心存向往。
利用食盐腌渍方法制作泡菜,不同的地方采用的方法不同。在富顺李桥镇的岩区,就传承着一种腌制咸菜的技艺,他们称之为“铺咸菜”,原材料就是当地出产的萝卜、青菜、大头菜之类,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制作起来佐餐,更值得一说的是,就是这样的“铺咸菜”,还被人们用来作为嫁妆,哪家有女儿即将出嫁的时候,他们都会提前腌制好,装在青花瓷坛里,最为隆重体面的,要制作不同品种和口味的十八坛,他们也把这个叫做“女儿菜”。当地人热衷于这样的仪式感,倒不是担心婆家生活困难,没有咸菜佐餐,而是意在告诉即将成为人妻的姑娘,要学会勤俭持家,把生活操持得井井有条。显然,这样的风俗已经上升到文化层面,成为当地人文风俗的组成部分。当然,随着时代的发展,乡村的餐桌早已经丰富起来,如今在李桥岩区也很少有人把咸菜作为嫁妆,不过,作为伴随人们多年的一种饮食习惯,她依然是乡间餐桌上不可或缺的点缀。不少慕名而来的外地人,到了李桥,总是忍不住要向女主人提出,听说你们家的咸菜做得好,能不能抓点出来一饱口福呢?
而在我的老家福善,则曾经流传着关于咸菜的另一个较为荒诞的版本,说是时间久远的咸菜还有治病的功效,我们生产队有户丁姓人家,他家就有一坛咸菜,至少有几十年的历史,据说是丁大爷的爷爷传下来的。有人说还给丁大爷要过几片来给孩子敷药,很快就见效了。至于是不是真有其事,也没人核实。我后来倒是向丁大爷的儿子打听过,他告诉我说,那都是很多年的事了,他家的确有过一坛老咸菜,但根本就不能吃的,早就倒掉了。
在所有的这些泡菜中,我更加钟爱于泡海椒。从小就喜欢吃,感觉到的不是辛辣而是味觉的刺激,尽管经常被辣得满脸通红猛灌冷水,但对海椒的热爱却丝毫不减,与现在的那些从小就害怕海椒的小朋友们相比,我觉得我曾经还真的勇敢过。当然,这要归功于父亲的开明和不加管束,也许是因为他深深地懂得,泡海椒的刺激可以消除一点生活的艰辛。记得我从师范毕业的那年夏天,在一个月光明亮的晚上,我陪清瘦的父亲静静的喝酒,我们没有多少的话语,也没有多少的下酒菜,桌上就一碗熟悉的泡海椒,盐味刚刚好。我知道,从此我将开始一段新的人生途程,尽管,道路前面是什么我还一无所知。
所以直到现在,我仍固执的保持着对泡菜的喜欢,只不过,这更多是一种对乡村岁月的记忆而已。其实当下的乡村,早已经超越了泡咸菜的年代。(高仁斌)
编辑:陈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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