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 凯
“前面要安检了,就送到这里吧!”在地铁站口,我劝住儿子跟随的步伐,与他拥抱道别。然后,转身径直向站里走去。
“到家别忘了给我打电话!”身后传来儿子大声的呼喊。
我不敢回头,只是背对着儿子挥了挥手,任凭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这一幕与第一次送儿子上幼儿园时何其相似,都是眼泪泣别离。只是那次哭的是儿子,而这次落泪的是我们。
我曾无数次地送儿子到学校。小学一年级,送他到校门口,隔着铁门看他背着比自己肩还宽的书包,蹦蹦跳跳地上台阶,心里充满喜悦——“儿子终于读书了。”
念初一时,儿子说自己长大了不要我送他去学校。
进入高中,需要在学校寄宿,每周末回家,从此每周接送途中,是我们父子最好的私聊时间,从学习到生活无所不谈,十多分钟的车程总是显得那样短暂。只能说时间走得太快,好像才进高中,转眼就迎来了高考。
高考后,盼查分、盼录取。直到有一天,我拨了78个电话后,终于接通省招办的查询热线:“已被沈阳师范大学物理学院录取。”
纪伯伦说:“你是弓,你的孩子犹如飞箭从弓上发出。那射者瞄准无限路上的目标,他用力将弓弯曲,好让箭射得又远又快。”
现在我突然明白,原来这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则是那根绷紧了的弓弦。目标,是远方的那座城市。
这是孩子自己选择的城市,因为高考发挥失常,他的成绩并不理想。我发现,在他所填的志愿里,几个都是东北极寒之地。这是要自我放逐,苦其心智、劳其筋骨?
高考后长达近3个月的暑假,孩子一直宅在家里,哪儿也没去。他很乖,看书、画画,兼带煮饭、洗衣服。而我,则在倒计时数着与他在一起的时间。
终于,订好的机票该出发了,我们和孩子一道踏上北上的路程。从儿子小学起,每年暑假我们都会安排一次旅行,只是这次不一样,我们订的往返票,儿子的票却没有返程。
从蜀南腹地到塞北关东,全程2700多公里。来到沈阳,我抓住一切机会向出租车司机、饭店老板打听这里的气候、环境情况。住进儿子学校门口的宾馆,老是有种鼻子酸酸的感觉。18年的朝夕相伴,现在即将结束一个阶段,进入下一个新的阶段,大学是中间的分水岭。孩子离开家乡、进入大学,父母慢慢就成了一种永远的守望,从此故乡,再无春秋,只有冬夏……
在儿子的大学校园内,我们一个个去熟悉教学楼、图书馆、宿舍楼、食堂、运动场,甚至取快递的地方。因脚底裂口,我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每走一步都刺骨地疼痛。儿子说:“学校太大,你们不用再走了,以后我会慢慢熟悉。”我还是坚持要把学校看完,其实儿子哪里知道,我只是想,在以后通话中,他提到他在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我脑海中都能浮现出一个真实的画面。
在儿子的学校一呆就是好几天,直到帮他把宿舍全部安顿好,即将开始军训,我们才离去。那天中午,我们在学校食堂吃的最后一顿午餐,只是想体验一下未来儿子的伙食,可是我们三个人的饭都没吃完。饭后,我提议到旁边的咖啡厅再坐下聊聊,等坐下之后,却没人发声。因为眼眶里全是泪水在打转,生怕一张口就会哭出声来。
“走吧,我们是该离开了。”
“我送你们。”
到了生活区路口,我让儿子别送了,回宿舍吧。
儿子说,就送到校门口吧。
我在前面,走进了旁边的一条小道。
儿子说:“从外面大路走更近一些。”
我坚持,走小道更近。
其实,在学校里逛了好几天,我又何从不知大路更近呢?只是不愿面对与儿子分别那一刻。
到了校门,儿子又说:“我送你们上地铁吧。”
我点头同意。我们一直默默走到地铁站口。
因为第二天一早的飞机,晚上我们就住在机场的宾馆,我曾有无数次地冲动,想再返回儿子的学校,再偷偷地看他一眼。最后还是忍住了,纵使“哀莫哀生别离”,也渴望孩子能展翅高飞。这人世间的很多爱,都以长相守永相聚不分离为目的。只有一种爱,送别于不断目送,成全于相互分离,那就是父母对子女的爱。
辗转一天,回到家里。做好晚饭,仍习惯地摆上了三副碗筷。却突然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和妻子四目对望,泪水奔涌,饭菜食之无味。
编辑:熊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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