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许多人一样,我认识陈晓尧是从他的小小说《修面》开始的。
1995年,陈晓尧迎来他人生中一个重要转折。那一年,学校一位教了10年书的代课老师被辞退了,离开时,五大三粗的他竟然哭了。这个事情触动了作家敏感的神经,于是,一篇题为《修面》的小小说就此诞生,经《自贡日报》首发后入选多种文学选本及课本。6年前高中毕业时彷徨中萌发的作家梦,算是真正发了芽。
寻找一个恰如其分的切口,对于作家的写作非常重要,而这个切口也大抵决定了作家的写作高度。陈晓尧是一个有野心的作家,笔下每一篇小说,都看得出他的匠心独运,试图写出一点与众不同的味道来。
小说集《薄雾缭绕》是陈晓尧30年文学生涯的一个总结,包含了中篇、短篇和小小说若干。读后的最大感受是,他在以一种小小说作家的眼光观察生活、并以小小说的方式呈现生活。这些小说,与《修面》的写作一脉相承,是《修面》的延展与升华。
他的小说切口小。没有鸿篇巨制,即便如写两个家族三代人的百年命运,也没有采取通常的史诗式写法,而是提纲挈领的方式,巧妙地勾连出历史的线索,以极小的几个断面,承载丰富的内容。其它如中篇《三房记》,将几代人的命运掰碎了揉进三个关于房子的故事中。《2004,一个城市的四个瞬间》,通过四个片断,显影底层人物的生存之艰。
他的小说结构巧。结构是小小说的生命力,正如欧·亨利“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典型结尾,中篇小说《长得像某首长》便是这样一个小小说的结构,一波三折,把一个卑微人的命运沉浮与他的长相紧扣一起,让人啼笑皆非。最终又生出无限悲凉,尤其是刘大奎的儿子为了改变命运,走上一条与父亲同样的道路时,内心更是被揪得沉重不堪,恍若读契诃夫的《小公务员之死》。
他的小说用意深。一般的小小说,常满足于讲一个百转千回的故事,但陈晓尧没有止步于此。他的小说,透着一股阴郁的味道。不管是《初夏季节》里的老高,还是《幺公教我认字》里的幺公、《外婆的指甲》中的外婆,芸芸众生的无奈、苦涩、悲痛,都在作家不动声色的叙述中纤毫毕现。作家把目光投向这一群边缘人物,既与作家苦涩的童年、漂泊的中年有关,更与他的情怀有关。在他的作品里,满满的是对底层人物的同情。
他的不满足,还体现在对语言上。早期的语言简练,特别注意从民间吸收营养,比如“你是天上的游云停不住脚”“庄稼是一季,婆娘是一世”等等。后期的语言准确典雅,足见其锤炼的自觉性,比如“田里储着冬水,水面结了一层赭色的锈,被风吹了,皱在田的一角儿。一只长嘴的打鱼雀候在鹿角一样的桑树丫上,突然子弹一般射进水,随即又从水花四溅中飞起,嘴里多了一条亮闪闪的鱼儿,田里一时裂金碎银起来。”
他的不满足,还体现在细节上。陈晓尧在后记里说:“细节是小说身上的肉。有时,一篇小说是为一个细节而生的。”可见他对细节的重视。这部小说集,带给我们不少细节的享受。比如写外婆“弯着腰、勾着头,轻轻地、缓慢地伸出拇指和食指,指甲一合,像一把灵巧的夹子,苍蝇束手就擒,随即被扔进身旁的水盆里,已经有十几只苍蝇漂浮其上了……”外婆的孤独在这个细节里变得生动而具体。
因为文学的梦想,陈晓尧把自己交给了未知的远方,“大半个中国的辗转飘蓬”又让他与文学若即若离。曾经有过执著耕耘,也有过疏于管理,但内心始终存在着文学的光芒,从不曾真正离开。这部小说集,算是一种无声的证明。(李 华)
编辑:陈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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