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 鸟
无边落木萧萧下。
但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当然不是日历上那“立秋”二字,这个节气实在不能说明什么。秋老虎的日子里是没有半点凉意。那是街上行人添了衣衫吧。也不一定。现在的人们穿衣多数不会遵循时令的变化,从这里去找答案也是不靠谱的。
就这么找着,一推开窗,对面山上的树林簌簌作响。隔了这么远,还听得清。就这么在窗前站着,蓦然想起郁达夫。以及《故都的秋》。“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就这么一句,在当年的中学课本里像是篆烟升了起来,一下子就抓心了。过了好多好多年,人事已然有些沧桑,可还是记得住。比如现在就这么想起了。像极了一份债,无论多久,总要还的。
一定是风。不然我推开窗怎么会听见那树林发出的声音,在天地间竟有些空谷传响,哀转久绝的意思。所以我才会想起那篇把秋天写得凉透了的文章。秋天的风一定该是这样,吹面不寒的境界在秋天是找不到的。秋风好啊,一吹起来总叫人心里想起些什么。在如今这个吵吵闹闹拥拥挤挤的世界里,一阵风能叫人想起些什么,这就是活着的幸福感。于是又想起了魏晋。羡慕那个张季鹰,在洛阳做着官,好好地,突见秋风起,便思几百公里外吴中的纯鲈。于是官职不要,名爵不要,就那么洒洒脱脱地回乡了。魏晋名士向来让人捉摸不透,不过张季鹰此举,却显得那么率真,那么可爱。
秋风好啊!
“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这是林黛玉的秋天,怕也是世间多情人的秋天吧!
一个人多情,不见得都是坏事。在秋天,遇上下雨。雨打了芭蕉,点点滴滴要到天明。就这么坐着,如果学那个宋人赵师秀,约来的人迟迟不至,“闲敲棋子落灯花”,这实在有些大煞风景。不如生一个小炉子,温一壶老酒。有朋自远方来当然好。松风煮酒,竹雨谈诗,可以把一个秋夜过得很妥帖。要是只有一个人也无所谓。“卧迟灯灭后,睡美雨声中”。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或许门口已是霜叶满阶了。这些只有一个多情的人在这么一场秋雨里才能够做得出。“秋风秋雨愁煞人,寒宵独坐心如捣。”这该是伤透了心的人才写得出的句子,不是我所说的多情人。
多情人,多情趣也。
住在老屋里是最容易知道秋天来了的。老屋后面就是一片竹篁,立秋过后,数着日子。数着数着,竹叶的青就在数字的变化中发黄发灰。秋风起兮,黄叶纷飞。瓦片上,庭院中,全是那些褪色的竹叶。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古人是真有智慧。还有就是蝉,声音也不似夏天那么嘹亮。寒蝉只配凄切声,这声音一起来,我就知道秋天真的来了。
秋天来了,江南的大闸蟹肥了。还有钱塘江的秋潮,荔枝湾的残荷,廿四桥的明月。往北走,香山的红叶,新疆的胡杨,内蒙古的草原。秋天让它们有了不一样的生命意义。这些离我太远。我只愿意吃到触手可及的柿子,小红灯笼一样挂在干枯的树枝间,这树也被点燃了生命。还可以吃到橘子。一剥开黄亮的皮,湿润润的清香扑了上来。白色的橘络包裹肥厚的橘瓣,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在清冷的秋天吃一只橘子更有诗意,更有温情的了。对,就是温情。因为这也曾是朱自清吃到过的橘子,是他那肥胖的父亲穿过铁道,爬上月台买来的橘子啊。
唯其在秋天,才能有这些事物,才能有这些话要说。可是我们真的要把所有的话都搁在秋天里说吗?哪里说得完,又哪里说得透?
欲说还休。
大道至简,最后还是学学那辛稼轩,对着那天高云淡,叹一句“天凉好个秋”吧!
编辑:马莉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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