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
一只蚊子像哲学家一样启迪了我的思考,让我在无意间收获了一篇短文。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话耳熟能详,以前却是不大相信的,以为一切都是后天努力的结果,是自己争取得来的。大抵宋氏三姐妹的父亲宋嘉树就抱有这种认识,所以才如此现实地教育子女:不计毁誉,务必占先。但我现在不得不说,这种赤裸裸的争夺,短时间内或许会有明显的效果,但放诸长远,未必成为真正的赢家。甚至很多时候,我们付出得越多,离初衷也许越远。一则,你的得到,是以别人的失去为前提的,你可以一次占先,二次占先,但不可能永远占先,老家有一句俗话叫“抠个个,着摞摞”,也许说的正是这理;二则,有些东西,特别是写作这种智力活动,并不完全取决于付出。天赋与努力,帮助我们在内心埋下了一团火。却需要某个灵感,某种触动,来把这火点燃并引逗出来。有些东西,不是刻意求得的,无心插柳才是最自然、最美好的感觉。
都是些不着边际的闲话,还是将偶然得来的短文照录如下吧。
天气转暖,蚊子还魂。
半梦半醒间,忽闻嗡嗡之声,蚊子带着饥饿的迫切在头顶盘旋片刻后迅速飞抵面门,薄翅扇动,微风轻拂,似痒非痒的感觉划过皮肤。而嗡声犹长,在静夜耳边,有若微型轰炸机,忽焉而至,忽焉而逝。
屏息静气以逸待劳。俄而,嗡声止,面部落物无声。眼仍闭,却似透视一细脚花蚊,伸了长长的吸管欲饮我血。我本凡人,不似古人“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之慈悲——也许是一种伪善,但也许是真慈悲。我心坚硬,待他落脚未稳,高举左手,一掌掴去,仓惶嗡声顿起,忽高忽低,震颤着,划着剧跳的心脏仪曲线飞远,遁入黑暗。
四视茫然,夜复混沌。区区一蚊子,竟然奈何他不得。人与自然的斗争,原来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生而为人,从来不曾有过一帆风顺。但这种种不如意,反倒让我们咂摸出活着的滋味,提示我们活着的幸福。
本欲起床点灭蚊液,又有几分撑持。幸略有尿意。两事并视,起床理由便见充分。感谢这不速之客,让我免除尿床之虞。
虽经小扰,睡意犹在,旋即重入美梦。不知何时,顿觉额角皮肤一紧,稍有刺痛。这厮,竟然变得乖巧,驾了隐身战斗机来,企图偷袭本宫。小心把手臂从被下取出,带着万千仇恨猛然一挥,顷刻电光火石,遂又归于平静。尚不知战果如何。只将手掌往上一搓,又往下一搓。立感手下粘乎乎一团,顿成肉丝,两头尖而中略鼓。食指拇指灵巧一捻,肉丁入手,轻轻往床侧花钵一弹,香消玉殒。虽大获全胜,那粘乎乎的感觉,却有若微尘落于心间,腻腻的,涩涩的,挥之不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道理虽同,但蚊蝇到底不是人类的对手。蚊取你一毫,你却收他全数。不过,又何必同情四害。
耳根从此清静,已无恶蚊相扰,但再无睡意。有蚊时尚且可睡,无蚊时却辗转难眠。人或有言: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看来,一切皆源于心而已。
这就是某天凌晨,被蚊子叮咬后无事瞎想的结果。因一时睡不着,索性顺手从床头摸过手机匆匆记下瞬间思绪。
蚊子死了,却因为死而被我记录,也让人有机会记得他,从这个角度而言,与其他蚊子相比,他应该算是幸运的了——历史上,不是有很多人以死来求青史留名吗?当然,如果这只蚊子泉下有知,定会跳起来反抗的:你们人类为了生存,杀戮无数,难道我们为了生存就不可以喝人类一点血吗?不喝也就罢了,你们太矫情,要了人家的命,还如此说风凉话。
世界是万物生长,不是人类的孤芳自赏。世界也是老虎的世界,也是狮子的世界,也是虫子蚂蚁的世界,也是花花草草的世界。蚊子即便是一个恶的存在,至少也凸显了善的可贵。所以,他有着存在的必要,也应该有自己卑微的幸福。
往远了说,人类在面对比自己更强大的力量时,又何尝不是一只蚊子呢?我们掌握着蚊子的命运,我们的命运也像蚊子一样被别人左右。
编辑:范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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