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邓 杰
大小清流河飘动乳白的雾气,静静的山脉,摇曳的黄葛树,耳畔清风诉说丝丝细语。这就是我们在周克芹的作品中看到的淳朴民风、万象更新的葫芦坝。他在成都辞世时,中国农村的改革正如火如荼。他的长篇小说《饥饿平原》初稿还没修改,另外有两部构思好的长篇小说,还有许多写在纸头和本子上的素材、构思和草稿……葫芦坝依然质朴,黄葛树每日与清风絮语、山岚酬唱。
今年,我第二次去成都。第一次在简阳逗留。我从暂住的寓所出简阳城区,跨过成渝铁路小桥,绛溪北路约一公里多的垭口就是简城镇升阳村。见前方悬挂一牌坊“周克芹故里”,心一颤,他真在这儿!
2002年9月。我刚进师院中文系学习,第一堂课,系主任提及与内江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两位作家。一是周克芹,一是黄济人。后者写有著名报告文学《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
周克芹1936年出生于简阳县一贫苦农民家庭,童年和少年时代是在困苦中度过的。周克芹留下的最具代表作品《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和《秋之感》,前者是对“文革”十年农村生活的深沉反思,获首届茅盾文学奖;后者则把农村十年改革生活真切描绘。可以说,周克芹始终关注农村,关注农民这个群体。他取得的成就与长期生活在农村,成为农民的知心朋友,是分不开的。
《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在文坛赢得声誉前,周克芹的生活非常艰难。著名学者、评论家刘锡诚曾经走访过周克芹早年在简阳乡下工作的地方。七平方米不到的一间土房,是他的办公室兼卧室。窗户被封起来,室内光线昏暗,只一张小木桌和一盏灯。生活最贫困时,不得不把家里的门板卸下来卖掉,因为怕见熟人,只好扛着门板步行到最偏远的集市去卖。
他的短篇小说不多,其中《勿忘草》和《山月不知心里事》分别获1980年和1981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创作激情的爆发,正源于那段艰辛岁月。一位作家曾说过,“我感谢苦难。若没有你,我不知道原来我如此坚强。”我常想,一部好作品天然而成,本就放于“某个角落”,只需以正确途径、方式去“挖掘”它而已,《许茂和他的女儿们》无疑是最具代表性的。他用这部小说,把四川偏僻农村的炊烟和柴火,家庭的矛盾和纠葛,巴蜀之地的风物,浓郁的地方色彩,连同那些苦难和艰辛的岁月,于1979年春天的故事里,用蜀绣金线,以家庭纪事,精巧串连在一起,在20世纪中国文坛开创新时期农村题材新路中,占有一席之地。
这个黄昏来得特别早。右行小路。这通往周克芹故居的路,更像条小山沟。没有河,两边是浅浅的小丘,满是朱砂李、苹果梨、脆枣、柿子树。当地人叫“泉水湾”。
周克芹就在这儿。
长方柱纪念碑,顶上矗立他的半身像。瘦削的脸庞,两腮明显。一双深情的眼睛似乎依然遥望着远方。右边是周克芹墓,墓冢前是宽敞水泥平坝,坝子没有装饰,简陋得如同四川农村任何地方可见的晒谷坝子一样。周围植着松柏,花坛里种着杜鹃花、桂花等。墓正面镌刻“小说家周克芹之墓”和著名诗人流沙河的一副对联。
往事如尘。1981年,八一、北影两大电影制片厂,抢着为他的一部小说拍摄故事片,极为罕见。几十年过去,这段往事,已被多少人淡忘了。
祭奠他的人不多……
如今的文学,再不像周克芹所在的时代那般光彩耀眼、绚烂斑斓。“文学被全社会关注的时代,已不复存在了!”“市场经济的发展,让文学边缘化了。”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总有别样滋味涌上心头。是生活抛弃了文学?成为涩口小米;还是文学远离了生活?成为高处不胜寒的“神龛”。如今的创作者似乎已“失去”当年周克芹的创作耐心,许多人坐在家里搞文学派别研究,心安理得。我们更多的作品是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
我遥想:春天,这墓地该是怎样的蝶舞花丛。夏时,晚霞一定映红半边天,虫鸣会像在百草园里窸窸窣窣。秋天的白月光和寒霜是别样的冷冽。冬天,附近住家的小孩们总会怀着好奇,就着偶尔和暖的阳光在墓前嬉戏。饥肠辘辘的麻雀也会循声而来,打破这儿的静谧。
晚上,回去的车窗外,月亮很圆很亮,周围飘浮着一层乳白色的光,我闻到一丝豆面苞米饼子的甜香。第二天,我没了吃“周鲶鱼”的兴致,即便朋友盛情相邀。
啊,菜之美者,云梦之芹……
编辑:熊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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