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专栏
经历了几次难忘的告别。
第一次是2002年,我像小鸟出笼一样急切地告别故乡,辞职前往成都寻找美丽的文学人生。在那个炎炎暑日,当开往省城的大巴车缓缓启动,望着窗外新婚妻子的两行清泪,以及两位送行同学的依依挥手,我心里一空,突然不争气地有一种下车的冲动。但好多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终于一咬牙挺过去了。
这一挺就是6年。6年里,生活大于理想,离文学既近又远。2008年,我告别生活多年的城市,告别曾经一起喝茶谈文学的聂作平等老师,试图在故乡那一方宁静中重拾梦想,拂去繁华,专注于内心世界。离开前一夜,我们在北门一低矮的、如今早已消失的小院里喝了一夜的酒。
一次是离乡,一次是归乡,但都关乎告别。前一次有着与家人分离的痛苦,却也有对未来的期许,带着一份不安和许多莫名的兴奋。后一次即将与熟悉的师友千山阻隔,却也有重回故乡的自在,与一份历经风雨后的淡然。
第三次,在一个寒冷的日子。断断续续住院一年的父亲,尚未留下一句遗言,便离开了,这是一次没有再见的告别,短暂却长达一生。从此,我只有在梦中才偶尔与面目模糊的父亲重逢。
前几天,《自贡日报》编辑说,写完这期专栏,“四方随笔”就正式退出舞台了。从2013年5月19日开栏到今天,这个专栏我已经写了近7年。大略统计了一下,共79篇约12万字文稿,恰是一本小书的量。
这篇告别的文字,萌芽已经几年了,不过却被编辑一片盛情蒸馏为一个标题。今天,居然翻出了当年写下的那句话:告别也是一种美德。当时既是因为写作压力大,也是希望给读者换换口味。这是一次半途而废的告别,我没有展现出自己的美德。之所以还要坚持,是因为我知道,以我懒散的性格,如果缺少外力,可能就没有动笔的念头了。7年的写作,也不过一部长篇、一部传记、一个中篇、一个短篇而已,剩下就是这些随笔了。而真正发自内心想写的,仅一个短篇,其他都属应制之作。
6年多来,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为不知道写什么而焦虑。现在,终于不必再为此挖空心思了。释然的同时也有一点失落。坚持了这么久的一件事情,到底坚持不下去了。这个暖冬意外地有点冷,当年刊发过我不少稿件的《成都晚报》《天府早报》纷纷宣布休刊。他们都无法再坚持下去,又遑论一个专栏。以后,本土报刊上再难看到我的名字,也不再有对《自贡日报》周期性的期待了。本来就远离文坛的我,将进一步销声匿迹。某一天,某个曾经关注过我文字的人,或许会好奇地在大脑里一闪念:那个李华还活着吗?
刚写这个专栏的时候,儿子3岁,告别这个专栏的时候,小儿子也3岁了。人生好像画了一个圆,又回到了起点。但是,在这6年多的时间里,我在一步步地成长,写作风格也悄然改变。但我想把最好的文字奉献给大家的信念却没有动摇。这些年,也遇到一些这样那样的不如意,我的快乐、我的忧伤、我心情的起起落落,都暗藏在这些文字里,透出一段人生的轨迹。
时光消逝,当年创立这个栏目的杨家明老师,已经过了退休年龄,他的继任、后来的周末编辑部主任罗彬先生,也已于去年退休。作为有情结的老报人,他们还坚守岗位发挥余热,但毕竟不是当年的那个他了。感谢他们,为我提供了这么好一个平台,是展示,更是锻炼。还要感谢责编陈继东先生,他的理解和包容,他宽松自由的编辑风格,卸掉了我许多包袱,让我能够尽其所想表达自己。
也要感谢我的读者。感谢这么多年你们的在场。这些文字,是我向你们发出的联络暗号,尽管不一定能得到回应,但如果能在你们内心激起一点点涟漪,我便感觉自己是有价值的。可是,现在我要向你们郑重地告别了。
说到底,人生就是一次一次的告别,如同一个一个的句号。有时若无其事,有时怅然若失,有时悲痛欲绝。但如果这一切无法避免,就让我们坦然面对吧。
编辑:熊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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