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仁斌
古朴的街巷纵横交错,平整的田野一望无垠,是我记忆中的崇州。一别崇州三十年,这座古老的城市早已发生巨变,如果不借助于导航,我很难找到那个名叫正东街的地方。我想,那些曾经熟悉的街巷,也早已不记得我的模样了,在傍晚的余晖中,她们只是在平静地迎来一个怀旧的故人。
我和崇州的缘分始于文学。当时的崇庆秘书公关学校,虽然是一所函授公共关系、速记、文秘等专业的机构,但却办有一份报纸,除了刊登函授知识,也发表文学作品。学校的创办人张广义先生,是从宝鸡师范学院辞职的一位年轻教授,那时还不到四十岁,他是公共关系学方面的专家,已经出版过好几部学术专著,更重要的是,他还喜欢文艺。也就是在他的邀请下,我从川南富顺来到了崇州(当时还是崇庆县),在《公关时报》做编辑。那是我第一次到川西平原,一早从川南富顺坐大巴车到成都,又从成都转车到崇庆县,川西平原的秋天稻浪起伏,大地一片金色。按照书信上的地址,找到张广义先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过,张广义正在客厅看书。记得那地方好像是粮食局或供销社闲置的办公楼,大开间的屋子很是宽敞,张广义的客厅是一个巨大的书房,四壁都是书橱。这是我第一次目睹如此辽阔的书房,也是第一次知道一个人居然也可以拥有这么多的书。张广义告诉我,给我准备的宿舍就在楼上。我们详谈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大概了解了工作上的情况,他给出的工资待遇,是每个月300元,那时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学老师工资135元。张广义说,学校正在筹备搬迁新的校址,以后的待遇还会逐步增加。那一晚,我竟然失眠了,也许是因为水土不服,也许是因为第二天就将迎来新的环境,更大的可能是,我终于以文学的名义开启新的生活。
当时编辑部办公的地方,租借的是正东街县委党校的一栋砖木结构的小楼。整条街都充满着一种古朴的味道,清一色的老建筑,紧邻着崇州文庙、陆游祠和罨画池。可惜那时我对历史建筑并无多大兴趣,没来得及详细了解它们的历史渊源。去得最多的是罨画池公园,那是一座环境优雅的历史园林。当时的《崇庆报》编辑部就在旁边不远的矮房里,《崇庆报》有一个文艺副刊,就叫“罨画池”。我曾经在这个副刊发表过不少短诗,还给这个栏目题写过一期刊头,“罨画池”三个字也成为迄今为止我发表过的唯一一件书法作品。
多年以后,回想在崇州的那段生活,我终于得出一点感受:文学是青春的见证。当我背起行囊离开崇州的时候,新闻里正在播报一条消息:经国务院批准,撤销崇庆县,设立崇州市。那是1994年的事。
川西的四月天,一切都充满着生机和活力。如今的正东街已经纳入历史街区进行保护,也许是为了配合旅游业发展,一大段街面正在进行市政基础设施改造。当我再次走进古城正东街,总体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但对于具体的每一栋建筑来说,早已变得陌生。向几个街边店家打听关于当年崇庆秘书公关学校的信息,均无所获。一位过路的长者大致懂得了我的意思,说当年这里是县委党校办过学,就是现在的电大进修学校。按照老人的指引,我顺着施工围栏前行了大约300米,到了如今的电大进修校。院子里当年那栋木楼早已不存,都是后来新建的校舍,只有几株老树似乎还是当年的留守者。远逝的青春,已经没有一点痕迹。也许只有我仅存的那张照片,还能记录下当初的情形。照片中曾经的几个文学青年:周志华、李发旺、蔡亘基……如今一个也没有音讯。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写诗?
百度上关于崇州秘书公关高等专修学校的招生信息,停留在2000年,此后再无更新,难怪已经没有人知道其前身崇庆秘书公关学校的情况。当年创办学校的张广义教授,算来也该是将近七十岁的老人了,不知道他是留在崇州,还是回了他的老家西安。我在想,如果此刻我们能在崇州相见,该是一件多么感慨的事啊。走出正东街,暮色将近,古老的崇州安静了许多。我没敢惊动崇州的友人,在街边一个朴素的小店,要了一份荤豆花。在如此静谧的夜晚,我想在这街边多坐一会儿。
崇州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城市,从汉高祖元年置江源县算起,已经有1800多年,崇州也是崇庆州的简称。第二天,我特意去参观了罨画池,这座始建于唐代的园林虽然占地面积不大,却有川西名园之称,加之临近的崇州文庙和陆游祠,形成三个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同聚一园的胜景。在我的理解中,这里应该是崇州历史文化最富集之地。到此一游,既是重温故地,也是感受这座古城的文化魅力。
我为三十年前曾经来过,感到幸运。告别崇州的时候,我特意摇下车窗,深吸了一口远处田野飘来的湿润的空气。
编辑:余凤
责任编辑:李钰华
编审:舒旭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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