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一天中午,我坐在电脑前查资料,母亲把一双鞋垫放在书桌上说:“小六子,我给你做了一双鞋垫,看合脚不?岁数大了,眼睛不好,手不灵活,做得有些粗糙。”我拿起鞋垫左看右看,不错,手艺不减当年。受到表扬的母亲笑了。
疑视母亲送我的礼物,从小穿她做的温暖牌衣裤鞋子长大的我泪眼朦胧。
记事起,能干的母亲在大队妇女中,练得一手针织手艺,乐为他人帮忙做衣做鞋,口碑甚好。
母亲生于上世纪30年代,念过几年私塾,在家学针线活,与父亲成家后,便与祖母担当起做一家老少穿的衣裤鞋子。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物质匮乏,购布凭票。农村流传俗语,“穿一年,过一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大人的衣裤不能穿了,给儿子穿,老大的衣服给老二穿,老二的衣服老三穿……这种传统看似节约,其实是无奈之举。人多布票少,穿新衣者少,有农家用布票换粮票先管肚皮后再说暖身子。一些农户有布票没钱买布,只能看着布票过期作废。
母亲把有限的布料,物尽所用,确保一家八口人有衣裤鞋子穿。
买来白布,染成蓝色,晾干后,划线裁剪成衣料,一针一线缝织。生产队出工歇气,母亲便与其她妇女一样,忙里偷闲做针线活。晚上,煤油灯下,母亲和姐姐一起练针功夫。
家门前,小小自留地种上麻,用于做鞋麻绳。麻熟后,用刀割回家,泡几天水,母亲坐在坝上,用专用刀一根一根剥皮,晾晒干,搓成麻线。
夏天,母亲利用做衣做裤的边角余料,在木板上用包谷糊糊,一块块一层层粘贴拼块,晒干成为布壳子。
到竹林捡笋壳,是我和弟妹每年夏天要做的事。背着背篓拿起火钳,夹宽大厚实的笋壳。稍不小心,手背脸上接触笋壳上的毛毛,起泡泡毛焦火辣的。
随后,母亲找出往年用笋壳剪下的鞋样,把笋壳逐一下鞋底料,一双鞋底要六张笋壳,把布壳子上下叠起,再用白布夹粘贴,八双鞋底初成,然后用麻线一针一线纳上,鞋底成型。将做好后的鞋帮帮上鞋底,一双新鞋就在母亲巧手下做成了。
母亲有一手针线绝活,能裁剪制婴儿、幼儿衣裤鞋,邻近的孕妇或婆婆妈,找到我母亲求帮助,指导她们做。母亲二话不说接下活,熬夜加班帮她们赶做,小孩子的鞋帮面上缝制有红布料剪制的蝴蝶、猫、狗等小动物,有吉祥祝福小孩子健康成长之意。
童年时代,穿过母亲缝制的军式衣裳、棉衣棉裤、布鞋、鸡婆鞋(棉鞋)、布袜。上小学后,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母亲做针线活,陪我在灯下做作业。生产队开会,母亲坐起,只听不言,埋头做针线活。冬天,母亲裁剪布料,烤着火笼子,缝新衣缝裤祙、纳鞋底、做鞋帮,确保家人春节前能穿上新衣新裤新布鞋。
母亲不仅有一双巧手,还有一颗善心。在那生活艰苦的年月,比我家困难的农家多,他们的一些子女寒冬腊月穿单衣单裤,打着光脚板,脸脚冻得像红萝卜,母亲就把弟兄姊妹家不能穿的旧衣旧裤旧鞋子,转送给缺衣少鞋的农家子女。
上世纪80年代,随着生活条件的好转,村街乡街有了缝纫店,村民买布去做衣裤,布鞋还得靠手工做。到上世纪90年代,衣裤鞋袜买来穿,母亲从繁琐的针线活中解放出来,但她每年还是要为家人做一双布鞋过春节。
近几年,母亲闲着无事,做一些针线活,充实自已的晚年生活,不舍她从小学的操练了大半辈子的“针功夫”。
前年,一头白发、背已弯,戴着老光眼镜84岁的母亲,静心穿针引线,默默劳作,为她的孙女完成了一幅刺绣。
有时,母亲在村街上、农家坝上,到组里小院,与妇女一起边聊天边做鞋垫。她满头白发,弓腰背驼,戴老花眼镜,格外显眼。
在母亲潜移默化的“针”情里,我悟出她巧手里有助人为乐的传统品德,并将其传承发扬在我的生活中。
在我母亲针功夫里,有一功夫别人学到了、却不干的针线活——做寿衣。农闲时,一些妇女拿起青布,请母亲裁剪,为家中老人提前做好寿帽寿衣寿裤寿鞋。偶尔遇到村民家有人去世,母亲就和几个妇女分工缝制寿衣。
想不到,母亲会成为他幺儿微信群里的“老明星”。我把她的刺绣、做的针线活、跳广场舞拍录的视频,把拍到的图片制作成立体音乐相册,配上文字,发到群里,朋友们纷纷点赞。母亲看了,露出开心的微笑。
别人家称呼母亲为妈妈,而在我家称呼母亲为奶母。这一喊呀,我已喊了54年。(张清明)
编辑:范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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