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邓科
一个深秋的日子里，我和爱人牧羊君前往威远县向义镇观音滩罗家湾采风。在乡民热心的指引下，我们穿过一座座新建的楼房，在竹林深处寻找到原地下党四川省委书记罗世文烈士的故居并深入到烈士的侄儿罗永新家中，听到许多有关罗家大院和罗世文的故事。最令我惊喜的是，竟然意外采撷到罗世文生前写下的24首律绝诗。
少怀鸿鹄志 抉择革命路
从自流井区釜溪河源头“双河口”逆威远河上行5里左右，便是富饶壮丽的“观音滩”。革命英烈罗世文的故居就在河对面威远地界的观音滩上（河这面是自贡的观音滩）。罗氏是个大家族，靠在自贡盐场凿井煎盐发迹，在观音滩聚族而居已是好几代了。1904年8月2日，罗世文出生在罗家大院，小名自元。他的祖父罗振之是自贡大盐商，父亲罗万隆由家族派驻重庆开办“长盛源”盐号，生意兴隆。因祖、父几代人都是吃自流井“盐巴饭”的，所以日后他填写出生地为“自流井观音滩”，还自称“盐人”。
本是富足之家，不料清政府为偿还《辛丑条约》赔款，横加税额，迫使罗氏家族破产，罗万隆横遭官司瘐死狱中。年仅4岁的罗世文与母亲坠入孤儿寡母凄惨行列。艰难环境促使罗世文早熟，他5岁时就在罗氏“花萼山房”私塾发蒙读书。当别的蒙童在成群嬉戏的时候，他也能在书案前坐得住。成天手不释卷的读《三字经》《百家姓》《论语》《诗经》乃至《三国演义》《说岳全传》等小说，打下了传统文化的功底并树立了远大志向。从他1915年冬11岁时得知护国军第一军总司令蔡锷宣布云南独立出师讨伐袁世凯而写的《咏梅》诗中可以看出他的志向：北国银山冽，南疆庾岭春。浮香羞解语，寄意陇头人。
此诗暗喻在袁世凯的严寒黑暗统治下，南方革命大潮起，春天就要来临！浮香，指革命报春的梅花，解语，即解语花，典出《开元天宝遗事·解语花》，指富国之花、达官贵人。梅花正气定能胜过解语花的邪气，即革命一定压倒反革命。此诗豪迈地向北方大众宣布：革命洪流快要到来了！真是胸怀鸿鹄志，一颗少年心跃然纸上。
1921年，17岁的罗世文告别了观音滩，告别了相依为命的慈母，踏上了新的求索之路，考入重庆甲等商业学校读书，开始接触《新青年》等进步书刊，并积极参加学生运动。1923年，罗世文在前辈革命先驱杨闇公、吴玉章、萧楚女等人的感召指引下，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1924年，年仅20岁的罗世文任青年团重庆地委书记。
1925年2月，经萧楚女介绍，罗世文由青年团员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负责四川平民学社出刊的《爝光》（周刊）发行工作。该刊发行不久即遭到军阀重庆卫戍区司令部禁止，称“《爝光》刊物编辑人萧楚女、发行人罗世文，假爱国反帝之名，行宣传共产之实……勒令查封！”罗世文为《爝光》停刊写诗三首，以抒愤懑反抗之情，体现了坚定的革命者视死如归的勇毅豪情。
风起火燎原 斗争转战多
1925年9月，罗世文刚满21岁，组织派他到上海汇报工作并由党中央安排与蔡和森、李立三、向警予等人赴苏联留学。1928年7月，罗世文毕业于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并于同年10月回到上海，由中共中央组织部安排回四川工作。
1929年1月，省委指派他到广安协助川军二十八军第七混成旅代旅长、中共地下党员旷继勋做兵运工作。同年6月，罗世文与旷继勋一起率领全旅官兵在遂宁蓬溪边界的大石桥举行起义，组建四川红军第一路总指挥部，旷继勋任总指挥，罗世文任党代表。接着旷、罗率军攻下蓬溪县城，继后经西充、营山、巴中、渠县、达县等地，沿途向群众进行革命宣传，惩处土豪劣绅，起义军发展至3000余人。
1930年6月，在省委扩大会上被正式选为省委宣传部长。7月，增补为省委常委。10月，被派往广汉，参与领导“广汉兵变”后组成的红二十六军前委工作。
1931年3月，罗世文任四川省军委书记。8月任四川省委书记。
1933年8月，因罗世文“未能认真执行中央路线（即王明左倾冒险主义路线）”受到中央批评，被撤销四川省委书记职务，调川陕苏区担任川陕省委党校校长。
1934年春，目睹张国焘以“肃反”名义大肆残杀不同意见的红军干部旷继勋等，罗世文同廖承志一起对张国焘提出尖锐批评。张国焘拒不接受意见，派人对罗、廖二人的行动予以监督。罗世文遂作《过通江城》诗三首以明心志：“千锤百炼是钢精，共济同舟斩棘荆。党性忠言多逆耳，晨曦漫步出江城。”“履霜自信有同情，泾渭何愁不晏清。肺石光辉昭日月，熊熊烈火炼忠贞”“巴山气爽艳阳天，跋涉蚕丛已十年。味胆铭心期报效，同袍黾勉著先鞭。”
1938年1月，罗世文赴武汉向中共中央汇报四川工作情况后，回重庆筹建八路军驻渝办事处及《新华日报》重庆分馆。同堂弟罗世良到重庆二府街拜祭杨闇公故居，作《访闇公故居》诗一首：紫燕归来识旧巢，门楣禁锁泪双抛。平生磊落仁心底，廿载师承刎颈交。陋巷春寒伤挂剑，红旗日暖喜腾蛟。他年战士黄龙饮，慷慨悲歌悼楚茅。诗的一二句写返回重庆探望如同自己老家一样可亲的导师亡友故居，但见人亡物故，门已尘封，不禁双眼泪流。 三四句回忆赞扬杨闇公光明磊落，大公无私，同志们都把他当做良师，学习和继承他的革命精神。
1938年3月6日，罗世文致信毛泽东和中共中央，汇报“四川政情及四川党组执行新策略所进行的各项工作”。8日，撰写《给周恩来转长江局的报告》。写完四川统战工作情况后，意犹未尽，于是挥毫写出《客渝题延安宝塔》二首：“巍峨宝塔立中央，砥柱擎天荫四方。纵使环球风雨变，敢销兵气日重光。”“延安圣地正春风，含笑梅花映日红。且喜山川多蔚秀，物华天宝庆年丰。”这两首诗都通俗易懂，朴实无华，完全是个人对组织、游子对“娘亲”的情况汇报和亲情诉说，充分体现了对党中央和革命圣地的无限思念及信赖，更充满渴望战斗，迎接胜利的豪情。
故国山河壮 群情尽望春
1938年6月，四川省工委领导成员按中共长江局指示进行调整分工，罗世文又重新担任四川省委书记。
1940年2月，国民党四川省党部某总干事敬慕罗世文的为人处事，暗示其处境十分危险，劝其暂避一下。罗世文回答说：“大敌当前，我只能以国家利益为重，怎能以我个人的利益而离开抗战！”3月16日晚，罗世文在祠堂街《新华日报》成都分馆处理有关秘密文件时，被国民党特务抓捕。当晚，川康特委军委委员车耀先也被抓捕。二人被关押在重庆歌乐山军统局监狱——白公馆看守所。年底，二人又被转移到军统局贵州息烽集中营。
在狱中，无论敌人以高官厚禄、金钱美女引诱，还是毒刑拷打，甚至“陪斩”威逼，罗世文始终坚贞不屈。在狱中，秘密成立中共临时党支部，罗世文任书记，车耀先、韩子栋（即《红岩》小说中的“华子良”）二人任支委，领导狱中难友开展斗争。
1944年中秋节夜晚，罗世文抬头望明月，低头思母亲，百感交集，写下《无题》诗一首：“慈母千行泪，顽儿百战身。可怜今夜月，两处各凄清。”
1945年秋，抗战胜利。毛泽东赴重庆谈判，严厉向蒋介石提出要求释放叶挺、廖承志、罗世文、车耀先等中共被捕人员。迫于压力，蒋介石释放了叶挺、廖承志，却谎称罗、车二人已被处决了。
1946年7月22日，贵州息烽集中营奉令撤销。罗世文、车耀先、韩子栋等72人被转押到重庆歌乐山渣滓洞监狱。
1946年8月18日上午，监狱谎称要将罗世文、车耀先二人转送南京。罗世文敏锐地感到敌人可能要下毒手了。他在自己阅读的肖洛霍夫俄文版《仇恨的科学》扉页上写下了给党组织的绝笔书：“据说将押往南京，也许凶多吉少！决面对一切困难，高扬我们的旗帜！老宋处尚留有一万元，望兄等分用。心绪尚宁，望你们保重、奋斗！”
当日下午3时，国民党特务将罗世文、车耀先秘密押至渣滓洞监狱外松林坡戴笠停车场草地旁执行枪决。就义前，罗世文面对近处苍翠的松林、远处莽莽的山峰，高声朗诵了他的绝唱诗篇：故国山河壮，群情尽望春。英雄夸统一，后笑是何人？
罗世文遇难时，年仅42岁！3年后的1949年10月1日，毛泽东主席在天安门开国大典上向全世界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啦！”果然如罗世文烈士所断言，后笑绝不会是国民党反动派，后笑必定是中国共产党和她领导的全国人民！
编辑：范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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