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在晨光豆花看见的就是我。我一般爱坐露天圆桌,吃一碗老豆花。
喜欢去晨光豆花,是为了真正的吃一顿饭。没人打扰。
室外阳光下,一碗云朵一样的豆花,一碗黄色筶水,一碗堆尖白米饭,一碟绿鱼香红糍粑海椒,阵容豪华,不过10元钱。埋头各吃各的饭,被糍粑海椒刺激的满脸通红,油光满面,见了熟人也不打招呼,反正熟人也在埋头吃豆花饭,大家错峰抬头,各自快活。
认识晨光豆花老板娘是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我还很年轻,经营中餐厅,晨光豆花的老板娘也很年轻。
某天午餐,为了赶时间,去街边的晨光豆花吃饭,发现蘸水味道出奇的好:鲜辣,料香,色艳,味十足。一餐饭,味蕾绽放,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还不忘脑子里电光一闪:豆花饭和中餐炒菜放在一起是天合之作,两家应该合作。
很快,请晨光豆花的老板和老板娘到我们餐厅谈合作。我一边温柔的和他们谈合作,一边不断呵斥满餐厅跑,5岁的淘气儿子。具体内容记不起了,只记得,最后,老板和老板娘对了一下眼神,老板说:我们不打算合作。
老板娘从进门到离开,没说一句话,温婉如豆花。
是的,那时我们都很年轻,没有弯山绕水,没有谈判技巧,也不需要这些。他们继续做他们的豆花,我继续经营我的中餐炒菜。合作不成,也没影响我隔三岔五去他们店吃豆花。
晨光豆花越来越有名气,成了网红店。面积不断扩展。巷对面的店也盘下来了,半条巷的铺面都开成了他们的豆花饭庄。
每次去,向老板娘遥遥一望,能感觉到眼神打了招呼,我习惯吃老豆花,从端出来的老豆花,感觉到她是注意到了我的。这样很好,像看见一朵云,就知道天晴。
我的店也越开越多。终于,一家酒店离他们只有200米。
有外地朋友来,至少一个早餐,我会带他们吃晨光豆花。
某年,有位居住外地的老朋友,带一位首长来自贡看灯会。特别嘱咐,首长是他在部队时的引路人,恩人。
第一餐,我们餐厅隆重接待了他们。
第二天,我早早赶到酒店,把他们接到晨光豆花,一起品尝自贡最网红的豆花饭。
我们三人坐下后,上了三碗豆花,三碗米饭,三碗筶水,三个沾碟,用了30元钱,满满一桌。
朋友一边替首长把蘸水里的糍粑海椒和酱油搅拌匀,一边细致的向首长讲解豆花的两种吃法:用筷子把豆花轻轻挑在米饭上,再挑一团蘸料放豆花上,然后把豆花和米饭一起吃,这样自始至终,豆花蘸水都很干净,称为“雅吃”;还有一种吃法,把豆花挑在蘸水碟里,翻转一下,沾满酱料,再把沾满蘸酱的豆花挑在碗里,和米饭一起吃,这种吃法酣畅淋漓,俗称“打滚蘸”。
首长看着面前的一大碗米饭,蹙了蹙眉。问:豆花可不可以夹在馒头里吃?
我们没想到首长提出这么有创意的豆花吃法。我朋友连忙对我说,首长部队生活多年,有早餐吃馒头的习惯。
我放下筷子,说,我去买馒头。
我快速到巷子那头,买了四个热馒头,装在塑料袋里,提着馒头快步回来。远远看见首长笔直的挺着背,双手放在腿上,保持着军人坐姿,在等我买馒头回来。
回到桌边,首长的豆花只吃了一个小缺口,米饭一口没动。忙把塑料袋打开,隔着塑料袋把馒头挪出来,递给首长。
没想到,悲剧发生了。馒头直接滑出塑料袋,直直的掉出来,不偏不倚,落在了蘸水碟里。
瞬间,首长的浅色衬衣成了一块斑斓的中国地图,台湾和海南岛贴在了左右面颊,舟山群岛散落在额头上,大片黄褐色的土地糊在胸前。辣椒油顺着脸和衣服往下流,“战争”十分惨烈,“血流成河”。
首长痛苦的闭着眼,依然保持军人坐姿。
我回过神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大笑,又突然觉得不妥,不知道该怎么挽救。
朋友脸色煞白,抓起餐巾纸就要去擦,又不敢乱擦,怕辣椒油擦进眼睛。大声喊:拿毛巾来!
我本能的寻找远处的老板娘。看见老板娘背对着我们,一手扶着吧台柜子,一手捂住肚子,努力的控制自己。明白了,她肯定是看到了我刚才做笨事的一幕,背对着我们忍住笑。
我突然有和老板娘心心相通,合二为一的感觉,老板娘在替另一个我大笑,我在惊慌失措的收拾现场。
当然,豆花饭是不能继续吃了。送首长回酒店清洗。我和朋友去买衬衣。跑了很多家店,朋友都说要不得,要么太白,要么太老气,要么档次太低。最后挑中了两件浅色格子衬衣。从衬衣价格,我看出了朋友的恨意:两件衬衣花了3000多元。
这是我在晨光豆花吃过的最贵一餐,也是吃得最狼狈的一次豆花饭。
后来,朋友每次回自贡,再也不通知我了。
前几天,带儿子去晨光豆花吃饭。主动给老板娘打招呼:这是我儿子。
老板娘指了指站在大甑子旁边,正在帮顾客舀饭的戴眼镜小伙子:我的小儿子,在读研究生。又指指吧台里的高个小伙子:那是大儿子。
儿子们互相看了一眼。眼里有引火之物。
嗯,老板娘还是那么年轻,像一朵云的温婉。如豆花。
作者简介 | 涂克敏 餐饮人
用心耕种白菜,心中满是蔷薇
编辑:张驰
责任编辑:冉华阳
编审:喻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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