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这个秋天，罗大爷作出了一个大胆也无奈的举动，毅然迈进了“无发无添”的光头行列。
这个夏天虽然没有去年那样的高温，但也实在是漫长了点，延续到立秋之后的一段时间，依然过着“秋天里的夏天”的生活。大爷受不了，去剪了一个短发。
每一次理发，我都要告诫师傅，剪短点！但理发师似乎总是下不了手，刀下留人，剪下留发。事毕，一照镜子，头发要长不短，要多不少。
掉发还算好，郁闷的是还嘿起白，雪皑皑，野茫茫，那白，白得耀眼，白得晶莹。白发，像一根根刺，刺痛大爷的心。在罗大爷还只是罗大叔的时候，就愁满面，鬓如霜，四十多岁开始焗油，长期如此，损伤头皮，损伤发质。
今年，在网上看到一个理发器的广告，试着买来自己理发。对自己稀稀拉拉的白发，我还是相当下得起手的，我半眯着眼，用剪子在自己的脑袋瓜上恣意驰骋起来，一阵阵风卷残云，一片片雪花落地。推剪过程过于勇猛豪迈过于激进欢快，只一会儿，癞癞磕磕的头顶呈现在镜里，这才知，理发这碗饭是不好吃的。无奈，只得一步到位，把剩余的头发剪掉。
世间任何事情收工那一刻，原本都该是喜悦的，可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却悲愤难抑，“哇”的一声——还好，没哭出声！
冬瓜，绝对是一个圆纠纠的冬瓜，而且还是打了霜的冬瓜。
如果说以前染发是在勉强抵抗，现在剃发，则是完全放弃，向时光老人彻底缴械投降。雪一样洁白、银一样闪亮的脑袋，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知道的理解我是剪了个接近光头的头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生了一场大病，做了啥化疗之类的。那种惊异而又不便询问的眼神，大爷一看就懂。
在这个陪着枫叶飘零的初秋，我的头发终于完美凋谢在自己手下。
呜呼，光了，白了，盖帽了。审美看重“男头女腰”的时代里，掉发和白发，是很让人郁闷的事。
望着秋风无情扫荡落叶，我想，人的毛发与树叶也是极其相似的，青春年少时，头发又浓又密，郁郁葱葱，蓬勃旺盛，倔强峥嵘。人到中年，两鬓开始染霜，白发不辞而别，飘落无声。这不是在宣告着人生中年的到来吗？
记忆里，30年前，是在一次下班回家的路上，一个不经意间，随手搔头，突然就心里一沉，我那么多那么浓密的黑发哪里去了？
那个时候，正处于到了一个新单位，是正在努力挣表现的日子里，也是秋风渐至的季节，工作压力非常大，精神处于紧张状态，根本就不会去想到“掉发”就是人生进入季节转换的序曲。
曾经，每一次理发，师傅都要一边推掉厚厚一层黑发，一边发出“啧啧”赞叹。我则完全没有想到这是气血旺盛的美好岁月。
有时候忍不住看看手机里一张青春年少时的照片，不是看容颜——这个咱没优势，先天“自然灾害”严重，其貌不扬，至少也不是很“扬”。我是看那个年代里那头蓬勃旺盛的黑发，“谁的青春不是痘”呢？人到中年，两鬓开始染霜，大爷“早生华发”，老花镜也戴得过早。据说白发从鬓角开始生长的人，是苦命的人。我信！
草木荣枯，四季更替，顺其自然，生而为凡胎肉身，岂可抗拒万物自然规律。既然落叶已飞扬，黄昏序曲亦早已拉响，说得正气一点，那就坦然接受（其实就是无奈投降）。发从今夜白，霜是清秋浓。掉发，白发，其实是人生的一种从容沉淀，一种艰辛历练，是沧桑后的成熟，是告别“春华”后的“秋实”，是季节给予你的荣光。无需喜悦，但也用不着感伤。
老，是老虎。就有那么一些人，谈虎色变，不甘心退出生活的舞台，尤其是某些扰民的广场舞大妈，她们总是高声大嗓，精力十足，热情洋溢，挤公交车时“力拔山兮气盖世”，劲头勇猛。她们把头发染成彩色，有着浓重的发胶味道，出门游玩呼朋唤友，彩巾、墨镜是她们的标配，攀爬树木照相是她们的强项，无人能敌。她们想要的就是年轻、年轻……此处绝非调侃，而是真心佩服，生活优哉游哉，则生命之树常青！
不过，话说回来，在岁月面前，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白发要长，还得长，皱纹要顽强地爬上来，熨斗也熨不伸展。岁月这把刀饶过谁？更悲凉的是大爷这种，就连白发，也没几根了哦。
杜甫诗篇《春望》，大家都喜欢，几乎都能倒背如流。现在的大爷喜欢的是最后两句——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这杜大爷他无法写那看不见的惆怅、忧思，却很巧妙地只写一个动作——轻轻地一个搔头，这就是大师高超的写作技巧，是经典作品永恒的艺术魅力！
说起艺术，也让我想起头发。我一位搞艺术的朋友，最嘚瑟的就是脑后有一根比女性还粗壮的辫子，我们都昵称他老兄为“辫子哥”。有一次，在公交车上，一位到站的太婆起身对他友好地说，大妹子，这个位子你来坐嘛！等她听到同行的我们笑出声，搞清楚这是一个“爷们”时，老人家很尴尬地笑了。
虽然容易闹出误会，但辫子哥这家伙这把年纪居然还有这么茂盛的头发，也是让我等羡慕不已的。
根据生活经验，大爷得出一个结论：披肩发的男人，一般是音乐指挥家，络耳胡很可能是大导演，白胡子长须有可能是老中医，而辫子哥不是画家也是艺术工作者……
作为同类，很喜欢头发长的男人，那指挥家在音乐高潮时，往往都会一昂头，拋甩那长长的头发，潇洒极了。
唉，大爷彻底失去了这种资格，跩不起来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光头的也不怕戴帽的。既然光头了，就豁出去了，破帽遮颜过闹市，老年壮志不言愁！
秋天在沉淀，人生在沉淀。铲除了稀稀拉拉的几棵衰草，亮出大爷真面目，这不正是大爷喜欢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简简单单的风格吗？岁月降下了桅杆，心绪趋于淡泊，这年龄本就该大做减法了，大爷会更轻松更潇洒吗？
我迈着从容恬淡的脚步，出门参加聚会去，并非是强打精神，这是生活的舒缓有度，来自内心的自我调适和坦然。更是经历人生风雨之后，平静的看淡和睿智。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那又何妨！（罗彬）
编辑：彭彦彰
责任编辑：刘汶林
编审：吴山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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