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少有一座城,像都江堰一样,在市区有一条如此湍急匆忙的河流,而急流之上,有一座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的南桥,人一走上去,步伐优哉游哉,像是对脚下的急流说“着啥子急嘛”。站在桥上,你可以远眺都江堰工程之宝瓶口,重温距今已有2200多年历史的水利工程的原理与故事;当你低下头,注视桥墩上的龙头几秒,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置身于一条龙船,正在这急流上稳稳移动。
快与慢,古与今,急与稳——反差,让一座桥,有了更生动鲜活的况味。
很多年前,“出南门——无路”,是一句灌县(今都江堰市)人才懂的歇后语。
1878年冬天,四川总督丁宝桢主持的大修都江堰工程刚结束,工程款和粮食尚有结余,他和灌县县令陆葆德作出了一个惠民决定:在内江上修建一座桥梁,结束“出南门无路”的历史窘境。这座初建的木结构廊桥,被命名为“普济桥”,取“普济救助”之意。
然而在1898年的一场大水中,普济桥便被冲毁。此后百年间,这座桥如同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经历了多劫与重生:1933年在战争中木桥中孔被拆毁;1958年特大洪水再次将其摧毁。而每一次损毁后,灌县人都以惊人的毅力将其修复,并在重建中赋予它新的生命力。
1959年,普济桥木桥桩改为混凝土桥墩,并正式更名为“南桥”;1979年的改建,则进一步强化了景观功能,如加高桥身和通道,桥头增建桥亭、石阶、花圃,桥身雕梁画栋,桥廊增饰诗画匾联——以颜值和功能上的飞跃,静静等待那个被春风拂过的时代。
2008年汶川特大地震,南桥九死一生,在保护性重建过程中,川西坝子的能工巧匠集结起来,为南桥重新描金填彩,让这座古桥涅槃重生。
如今,被称为“水上画廊”的南桥,宽12米,长54米,桥头重檐彩塑珍禽奇兽和各种民间传说戏剧人物,桥上还有杜甫的“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余秋雨的“拜水都江堰,问道青城山”,以及岑参、陆游、杨升庵、于右任、郭沫若等名家名句,大有来南桥走一遭,文学造诣提升一圈之感。

过去,都江堰中学尚在玉垒山脚(现都江堰文庙),南桥成为很多学子的必经之路。由于地势原因,桥北阶梯目测是桥南的1/3,学子们从桥南乖乖推车而上,到桥北则勇猛地骑车冲下阶梯,成为多少人呼啸而过的炽热青春。
桥头两边,有很多小吃摊,夏天有冰粉,冬天有烤红薯,一年四季都有被调味辣椒面裹身的炸土豆。上学匆忙,放学则可相约三五好友来一碗,算是繁忙学业中的一种慰藉。那时候学生都没什么钱,但有的是穷开心。
守在5A级景区都江堰工程的门口,南桥是游客集合、拍集体照的妙处,流量自不在话下。而它最迷人的时候,不是在白日喧嚣的镜头里,而是在盛夏的傍晚,成为承载着几代都江堰人夏日记忆的公共客厅。
自宝瓶口而来的江水,挟带着持续的穿堂风,让桥上的温度比周围低个三五摄氏度。过去,在河风习习中,大人们摇着蒲扇摆龙门阵,孩子们则在桥上追逐嬉戏。有些忙碌了一天的老辈子,甚至抱着竹席来桥上“躺平”,于昏暗灯光下让凉风拂去疲惫。如今,夜晚的南桥流光溢彩,“躺平”画风略显违和,但在台阶上小坐,不是“心静自然凉”,而是这份“自然凉”让人心静。班味啥的,在风中揉碎了,散落桥下奔腾的岷江水,杳无踪影,拜拜了您嘞。

如今,在都江堰南桥的两边,有截然不同的景致。白天,桥头的三联韬奋书店静默如许,是纸书时代的坚持;入夜,桥下的“蓝眼泪”绚烂如幻,是社交平台的打卡胜地。
作为三联首家县级市分店,它毗邻都江堰景区正门,立于市图书馆旧址,有种文脉传承的感觉。一走进去,即刻隔绝了外面的游客喧嚣。
窗户外,历经风雨的南桥就这样安静地立在那儿,形成“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的诗意注视。来这一方目光温柔的天地,看看书,喝喝茶,到饭点时过桥吃一碗甜水面,不知道是多少人理想中的心灵“退休”生活。
而在桥的另一侧,白天,是平平无奇的“浪奔浪流”,晚上在灯光的映照下,岷江水奔涌成“蓝眼泪”,自南桥流向天府源廊桥,“泪”分两路,你甚至可以站在“眼泪”中间微笑自拍,背景则是都江堰“会发光的夜”。
南桥旁这两处的反差,恰如城市的两面:书店代表知识与思想的沉淀,是都江堰文化底蕴的现代表达;“蓝眼泪”则以水利文化与现代光影技术的融合,展现了都江堰“三遗”城市的活力与创意。
听起来是“上价值”,但对于南桥来说,历经百年什么没见过?走在上面的各位,你们开心就好。
撰文/叶无远
编辑:余凤
责任编辑:陈翠
编审:张宏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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