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明
晨光熹微，校园草甸上几点白蝶翩跹。它们扇动薄翼，轻盈地跃过花丛，掠过树梢，自在撒欢。一位白衣小姑娘被这舞姿吸引，轻轻跨过低矮的栏杆，向蝶儿靠近。那蝶儿竟也乖巧，待女孩的小手渐近，只微微颤动双翅，似在静候。女孩用指尖小心夹住蝶翼，复又摊开掌心。蝴蝶在温热的掌心上轻轻振翅，毫无遁意。它轻巧地飞起，竟稳稳落在女孩的鼻尖—一张童稚的笑颜就此定格，眉梢间跳跃着一缕初阳的金光……一幅鲜活的童年图景，便在我心中悄然生成。
思绪溯回到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时的天空澄澈少尘，空气沁凉。我的童年浸在柴火堆的“枪战”硝烟里。无枪，手指便是武器，指哪“打”哪。捉蜻蜓、喂蚂蚁、拍纸板、扇烟盒……日子没有空隙，只有饱满的、挂在脸上的快乐，内心充盈着简单的幸福。唯有一事，如今思来颇觉特别：每日天刚破晓，我们一群孩子便心照不宣地开始一项“工作”——捡拾狗粪。积攒到一定分量，便挑去果园售卖，换得两三毛钱。交予父母时，心头竟涌起分担家计的成就感。偶尔，母亲会返还一角。这一毛钱，珍贵无比，揣在兜里，便有了“我有钱”的十足底气。
一个初春的清晨，我与弟弟结伴上山，从一山转到另一山，只为搜寻那些狗狗留下的、被称为“黄泥土”的宝贝。麦苗新绿已染遍田野，野花初绽。蝴蝶在豌豆花、蚕豆花间穿梭游弋。马尾雕山上生机勃勃，除却蝶舞，更有各色虫鸣鸟唱，嘹亮婉转，争奇斗艳。我们兄弟也无暇旁顾，从一块地寻到另一条沟，仔细“搜查”。山顶有片闲地，乱石瓦砾堆砌，杂草丛生，其间开满无名野花。有种野草，结着辣椒般的小红果，鲜亮如水晶珠，煞是好看。每次上山，此地必是我们流连的“打卡点”。
那日清晨，氛围却有些异样。薄雾在山顶闲散游荡，为“打卡地”笼上一层朦胧。依稀可见，竟有人先我们一步。定睛细看，是个身姿修长的女孩。一身红色连衣裙，背着小巧的背篓，长长的黑发如瀑披散肩上，乌亮得仿佛能映出光来。她的脸庞被发丝遮掩，只偶尔露出脖颈处一痕雪白的肌肤。她正弯腰专注地采摘那些小红果，始终未曾抬头。我知道马尾雕山周围并无人家，平常人烟稀少。心中不由疑惑：这仙女般的女孩，究竟从何而来？少年懵懂的羞怯，让我们悄然退远。野花间的蝴蝶在身边飞上飞下，薄翼轻颤，仿佛在无声讲述着薄雾下的秘密……
那一抹红裙，那乌亮的披发，那小小的背篓，深深印入我心间，经年未褪。偶一思及，便悄然浮现，无法淡忘，甚至因未曾得见其容颜生出一种遗憾。心中无数次描摹，那被黑发遮掩的，该是怎样一张精致的脸庞？是人是仙？成了岁月里一道无解的谜。
此刻，校园里的白蝶在女孩鼻尖稍作停留，又轻盈跃起，栖落于她浓密的黑发上。女孩笑容灿烂，天真无邪。蝴蝶似已吸饱芬芳，悄然滑落，停在女孩胸前。女孩缓缓抬起小手，噘起小嘴，向掌心的精灵轻轻一吹。白蝶在微风中舒展双翼，翩然飞向澄澈的晴空……
红衣少女，白衣女孩，白蝶……时空是否曾在此刻错叠？那红衣的精灵，是否曾化作蝴蝶，循着梦中的印记，飞回马尾雕山，寻访昔日的萍踪？我本不信神话，却更愿将那份无解的谜团，永远封存心底。
蝴蝶渐渐远去，太阳冉冉升起，光芒晕染，宛如一抹红裙在空中飘然，缓缓融入那片神秘的山峦，在薄雾中悄然隐去……
编辑：余凤
责任编辑：陈翠
编审：喻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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