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位于四川雅安市石棉县的栗子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层林尽染。西华师范大学大熊猫学院教授韦伟带领学生穿梭于密林深处,在一棵基部朽空的云杉树下,他熟练地给安装在树洞外的红外相机更换电池和存储卡,而后将携带的熊猫尿液涂抹在洞穴周围。
“这样能增加大熊猫到访洞穴的几率。”韦伟解释道。这棵两人合抱才能将树干围住的云杉树,是韦伟团队精心修葺的大熊猫的“家”。此前天然形成的树洞空间较小,他们便扩大了洞穴面积,并将木屑、枯叶垫在洞底。
在大熊猫重要栖息地栗子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改善和新建的类似洞穴共有约20处。背上十几斤设备在山间攀爬、穿越竹林,师生们每个季度对这些洞穴实地巡护和监测。
为何要修缮、新建巢穴?天然树洞、岩洞是野生大熊猫赖以繁殖育幼或休憩的场所。“产仔洞数量和质量是野生大熊猫数量增长的限制因素之一。大熊猫成功繁殖、提高幼仔成活率的关键是让幼仔安全度过洞穴期。”韦伟说,栗子坪监测到的野生大熊猫有20多只,但天然适宜的洞穴少之又少。一些树洞或岩洞已危旧废弃,有的洞穴内部腐朽、潮湿或有垮塌危险,无法满足大熊猫繁衍抚幼的需求,“我们给大熊猫建起更宜居的房子,让他们能更好地繁衍生息。”

从2018年起,韦伟团队专注大熊猫小种群保护与复壮研究,开启大熊猫精细化管理之路。他们尝试在栗子坪大熊猫主要分布区域内改善和新建洞穴,期待这些安全舒适的庇护所或产子带仔“备用产房”,能促进野生大熊猫种群数量的稳定增长。
一个个“家”建好后,红外相机记录的画面不断传来惊喜:已有1处洞穴被大熊猫“造访”;还捕捉到四川羚牛、红腹角雉、中华小熊猫等国家保护动物出现在洞内的身影。
看到雌性大熊猫带着幼崽住进修缮的洞穴,幼崽依偎在母亲身边的温馨画面,直击韦伟心灵:“我们的工作为生命延续搭建起‘桥梁’,这种‘守护’、‘被信任’的感觉,比任何学术成果都珍贵。”
自读硕士研究生踏足大熊猫研究以来,41岁的韦伟已有17年和大熊猫打交道经历。他就读的西华师范大学,野生大熊猫研究在全国高校中开展最早,持续时间最长,科研成果举世瞩目,享有“熊猫大学”之称。
中国第一代大熊猫研究保护工作者,被誉为“中国大熊猫研究第一人”的胡锦矗教授,是韦伟读研时的专业课老师。20世纪70年代初,胡锦矗组织领导了我国第一次大熊猫调查。之后,他牵头在四川卧龙自然保护区建立世界上第一个大熊猫野外生态观察站——“五一棚”,以此为起点开启了大熊猫研究保护工作。

“当年,已80多岁高龄的胡老站在讲台上,拿着野外笔记,神采飞扬地讲解如何识别大熊猫足迹、分析粪便样本。”回忆起胡老生前教学场景,韦伟眼中闪着光,“先生‘一辈子做好一件事’的专注精神,深深感染着我。”
一生投身“国宝”保护工作的胡锦矗,生前跋山涉水在山野丛林寻找大熊猫,但鲜有邂逅。在野外,大熊猫常分散独栖于茂密的竹林,过着“隐士”生活,很难遇到。韦伟则幸运得多,多次在野外与大熊猫相遇:“第一次是研究生期间,追踪一只佩戴GPS项圈的亚成体大熊猫。在竹林里找到后,它没有逃跑,歪着头和我们对视几秒,而后继续啃竹子。”
“多次相遇”的幸运,离不开几代“熊猫学者”的不懈努力与科学保护。我国大熊猫保护“成绩单”不断刷新记录,野外种群数量不断壮大,从上世纪80年代约1100只增长到约1900只,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将大熊猫从“濒危”等级下调为“易危”。

作为守护“国宝”接棒者,韦伟传承“科研人员走上前台、扎根野外”传统。他每年有三分之一时间在野外,团队基于实地考察的多项研究成果被政府采纳,为推动圈养大熊猫野化放归工程、大熊猫生态走廊带建设、大熊猫国家公园建设等做出贡献。
2024年,全国首个大熊猫学院西华师范大学大熊猫学院挂牌一周年,野生动物与自然保护区管理专业首届招生。韦伟在该学院教保护生物学课程,他教导学生“到野外去,去有大熊猫的地方”,正如当年胡老叮嘱他们一样。该学院学生大一时就要加入科研课题组,以青山、竹林、动物栖息地为实践课堂,在自然广阔天地中叩开科学之门。

从一开始对野外环境的陌生忐忑,到专业认同和使命感越来越强,学生们的变化令韦伟感到欣慰。
山野竹林间,熊猫宝宝依偎在母亲怀中的啼鸣,不仅是生命的天籁,更是几代“熊猫学者”用岁月与热忱在大地上写下的最深沉的回响。
编辑:金艳
责任编辑:余凤
编审:张宏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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