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四川凉山5633次公益性慢火车上，约二三十名中老年摄影游客对身着传统服饰的彝族老人实施包围式拍摄。老人多次以背身、遮脸、嘀咕“怎么还在拍？”表达抗拒，甚至有游客开启闪光灯直射面部，但拍摄未停止。目击者指出，拍摄者利用老人汉语不流利、性格温和的特点，将其视为“异域景观道具”。当二三十台相机的镜头齐齐对准蜷缩闪躲的彝族老人，当刺眼的闪光灯一次次刺破公益列车的宁静，这场以“人文摄影”为名的拍摄，早已褪去温情的外衣，沦为一场赤裸裸的镜头围猎。那些快门声不是记录美好的音符，而是惊扰尊严的噪音；那些定格的画面不是人文关怀的载体，而是暴露功利浮躁的镜子——“镜头霸凌”的残酷真相，在这一刻被彻底揭开。
“人文摄影”的核心从来不是猎奇式的捕捉，而是带着温度的观察与共情。它要求拍摄者以平等的姿态贴近对象，用尊重搭建沟通的桥梁，在征得理解的基础上，记录那些值得被看见的故事与灵魂。可在公益列车的这场“拍摄狂欢”中，所有人文精神的内核都被抛之脑后。拍摄者们眼中只有“原生态”的画面价值，没有老人颤抖的双手与闪躲的眼神；只在乎照片的视觉冲击力，不在乎被摄者内心的恐慌与无助。这种将他人的窘迫当作创作素材，将他人的尊严当作流量筹码的行为，与其说是摄影，不如说是一种精神上的侵犯。
镜头本身并无善恶，但握镜头的人心中有是非。近年来，“镜头霸凌”在各类“纪实”“公益”场景中频频上演。有人蹲守在贫困家庭门口，强行拍摄孩子布满污渍的脸庞；有人追随残障人士的脚步，将他们的不便当作“真实”的注脚；更有甚者，以“记录生活”为名，在公共空间对陌生人进行无死角拍摄。这些行为的共同点，都是将拍摄对象工具化——他们不再是有思想、有情感的独立个体，而是被拆解为“弱势群体符号”“原生态元素”的拍摄道具。这种对他人边界的漠视，本质上是功利主义在摄影领域的畸形延伸，更是对人文精神的严重背离。
值得警惕的是，“公益”“人文”等光环，常常成为“镜头霸凌”的遮羞布。一些拍摄者打着“关注弱势群体”“传播民间故事”的旗号，行侵犯他人权益之实，甚至将拍摄到的窘迫画面包装成“充满人文关怀的佳作”，以此获取奖项、流量或商业利益。这种“以公益为名，行剥削之实”的做法，不仅伤害了被摄者的情感与尊严，更透支了社会对公益事业的信任，让真正需要帮助的群体对“镜头”产生本能的恐惧与排斥，反而阻碍了公益价值的传递。
摄影的意义，在于用影像传递善意、引发思考、推动改变，而不是用镜头制造伤害。真正的人文摄影，应当是拍摄者与被摄者之间的双向奔赴，是放下身段的耐心沟通，是尊重意愿的边界意识，是换位思考的共情能力。就像那些经典的人文摄影作品，我们看到的不仅是画面的震撼，更能感受到镜头背后的温度——那是对生命的敬畏，对尊严的呵护，对美好的珍视。
公益列车上的这场“镜头围猎”，给所有摄影从业者和爱好者敲响了警钟。镜头可以记录世界，但不能凌驾于他人之上；可以追求艺术，但不能牺牲他人尊严。无论是“人文摄影”还是其他拍摄形式，“尊重”都应是不可逾越的底线。当每一个握起相机的人，都能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准则记在心中，让镜头成为连接善意的桥梁而非制造伤害的工具，才能让摄影真正回归人文的本质，让每一幅作品都经得起道德与时间的检验。
别让闪光灯再刺痛无辜者的眼睛，别让“人文”二字成为镜头霸凌的幌子。愿每一次按下快门，都带着尊重与温度；愿每一幅影像背后，都藏着对生命的敬畏与温柔。这，才是摄影应有的模样，也是文明社会应有的底色。（ 赵茂清）
编辑：冯方湲
责任编辑：金艳
编审：喻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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